莉莉与小庄

      六年前她们认识不多久，小庄就对莉莉产生一种依恋之情。那时候高考复习得苦闷，小庄拉着莉莉去楼下散步，冷风中校园里的树叶飒飒作响。莉莉伸出手去摸小庄的手背微笑着说:“小庄，我冷。”

       小庄拿另一只手握住了莉莉的手，说:“把你的另一只手也给我吧，我帮你捂捂。”

        莉莉不肯，她说，不要，不想让你也冷。小庄不多说，把莉莉的双手夹在自己的手心来回搓。她见莉莉瘦弱的肩膀，莉莉穿的太单薄，她解开自己的大衣，把莉莉裹了进去。小庄从背后环住莉莉的细腰把手插进莉莉的口袋里，莉莉的手也在里面。她们就这样裹成一团，在冬夜的路灯下说一些梦话。小庄说得动情，可惜那时莉莉的心思飘在外面，并没有听清小庄在她耳边的呢喃。小庄向莉莉寻求她在别处没有寻求到的感情，而莉莉则想向其他的人寻求。实际上她们要寻求的是同一样东西，但直到很多年后，莉莉才意识到。

       意识到的那天清晨，她躺在黑暗的房间听见屋外狂风暴雨。莉莉转头看着躺在一旁熟睡的小庄，她看不见她的脸，但她可以闻到小庄身上那种婴儿身上才会有的味道。她想起睡前小庄对她说:“莉莉，我们其实都是巨婴。”莉莉的热泪忽然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六年前，她们是怎么分开的呢？莉莉的心思在别处，她也鼓励小庄和班上的一个男生在一起。高考结束后，小庄和莉莉一起去逛博物馆，在返程的公交车上，小庄说:“莉莉，真想与你一起生活。这个暑假，我们可以租个房子一起生活。”莉莉嘴上说好，实际上她的心思早就飘到她那更有光辉的想象中去了。公交车到站的时候，莉莉拿出硬币给小庄去给那个男生打电话。莉莉说:“如果你想念他，你可以对他说。我觉得他肯定也是喜欢你的。”

       小庄去了，莉莉在不远处等她。小庄很欢喜地跑回来告诉莉莉，他说他也喜欢我。莉莉为小庄感到高兴。第二天，她们就各自回家了。小庄送莉莉上车，小庄站在车窗外向莉莉挥手，小庄说:“莉莉，请你有空一定要来我家玩。那里风光很美。”

       然后一个暑假又一个暑假过去了。努力向外界寻求感情的莉莉，没再想过小庄，但她始终没有寻求到她要的。六年后的一天，莉莉忽然来了灵感，她发qq问:小庄，你在哪儿？

        小庄回复:广州，我爸爸生意很忙，我来帮帮他。莉莉高兴地跳起来，她说，小庄，我也在广州，请你一定来找我玩。小庄说可能走不开，最好还是莉莉去找她比较好。莉莉赞成。最后在一个紫荆和木棉都在灰暗的天空中各自明媚的雨天，莉莉在越秀公园地铁站口等到了小庄。

       小庄充满歉意地说:“莉莉，实在是不好意思，令你久等了。”莉莉只是开心的展开双臂去拥抱她。莉莉把下巴靠在小庄肩膀上忽然安心地说:“小庄，好久不见。”

        她们时而挽着手，时而并肩在越秀公园一圈又一圈的走。清晨下过大雨，而这会儿又在下细雨。走到一棵高大的树下，黄色的叶子特别美。莉莉说:“小庄，我帮你照相。”小庄不肯，她说昨夜与父亲吵了一架，很晚才睡着，现在样子不好看，不要照。莉莉看着小庄，忽然有些动情，她说:“小庄，你看上去是这样不快乐。”

        这句话勾动了小庄的心思。但雨点忽然大了，两人都没带伞。

       莉莉笑望着小庄，说:“怎么办？雨更大了。”

         小庄说:“没关系，我们找个亭子避雨。”

        莉莉忽然淘气起来，说:“躲什么雨呀！雨中漫步不知道多浪漫，淋湿了身衣裳也算不得什么，回到住处冲个热水澡又是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

        小庄被莉莉说话那副带了点得意又生动的模样打动，她不无开心地说:“莉莉，你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逛了公园后，莉莉说完带小庄回学校去逛逛。后来又临时在广州东站地铁站下了车。本来是饿的不行，要先吃饭，谁知两个人路过一家玩偶店铺，莉莉雀跃不已，一进去就兴高采烈地抱住了一只很大的玩偶熊。

      “小庄，帮我和我的小熊拍照吧！”莉莉说，拍过后，她又要小庄抱着那只熊当模特。她有些得意地拿着手机，对小庄说:“你看我们颜值多高，小熊的光彩都被我们比下去了。”

     小庄的眉头已渐渐舒展开。她对莉莉说:“莉莉，你真好，一直这么快乐。”

        莉莉躲在一直玩偶后面，用卡通的声音说:“小庄，你好！你好漂漂啊！有没有男朋友啊？当我的女朋友好不好啊？”小庄笑着，莉莉又在玩偶后面说:“呜呜呜~~你不同意爱我，我要去殉情，啊！我喝下了罗密欧的毒酒，我死了。”莉莉摆弄着玩偶。

       她们出了玩偶铺，去吃了午餐，然后逛了又逛，在无印良品里面，小庄很喜欢那里面的全棉质感的衬衣。她摸着软软的料子，不无陶醉地说:“他不在这里，不然我要买这件衣服给他。他那个人最挑剔，最喜欢纯棉的东西。”

       莉莉知道小庄指的是她的男朋友。后来在逛宜家的时候，看见许多小物件，小庄都发表感慨:“他肯定会喜欢这个的。他那个人感情和审美都细腻得不得了，有时候简直像个小女孩。”

      莉莉看出来了，小庄的的确确十分爱他。莉莉见到软软的东西就要去抱，最后搂着一只绒毛狗玩具。快出商场的时候，莉莉忽然有些失落，她试探性地问:“小庄，你要回家了？”

       小庄说，不急。

      莉莉搂着小狗玩具，见到什么小玩儿意都要动一动。忽然，宜家广播里说:尊敬的各位顾客，由于外面正在下暴雨，请各位顾客在室内耐心选购。

     莉莉忽然间容光焕发起来，她对小庄说:“我们反正没带伞，出不去，我们再逛慢一点。”

       再大的商场，逛得再慢也最终还是出来了。莉莉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玩偶。小庄说:“莉莉，你见什么都抱住不放，没有东西抱的时候也要把双臂抱在胸前。”

        “我抱住自己。”

        “你这样没有安全感。”

       莉莉上前挽住小庄的手臂，把下巴靠在小庄肩膀上说:“小庄，我要吃那边的糖果，我们去买。”

        莉莉选的尽是些颜色鲜亮的糖果。

        “我就是个低等的视觉动物，完全不懂低调沉稳的审美，就是觉得什么颜色鲜亮，就喜欢什么，连穿衣服都巴不得如此。可惜皮肤不够白，不然我一定当品味奇差的女人，全身上下都是糖果色。”莉莉边排队买单，边对小庄说。

       “小庄，我们来吃糖果吧！”莉莉笑眯眯地讲糖果袋递给小庄。

       外面已近暮色，还在下雨。小庄脱下身上的大衣举在两人头上，莉莉好开心，抱着糖果袋和小庄并肩走在雨中。她们停下来等红灯，莉莉对小庄娇俏地一笑，说:“看我们多浪漫，真想不通其他人出门干嘛要带伞！”

       小庄微笑，绿灯亮了。在地铁站里，小庄说:“家里太乱了，不然真想带你去我家玩。莉莉，你会介意我家里很乱吗？”莉莉说不介意，一点也不介意。

      她们挤在地铁的人群里，两人分享着一只糖果袋，整个世界只有她们两人在吃糖果。雨下再大，人潮再拥挤也与她二人无关。

     再次出地铁站已经是夜晚，雨下的得很大，路灯在雨线中泛出温馨的黄。她们买了一把彩虹伞，共撑着走过一家家店铺绕过巷子，又绕进小区，穿过人群和车辆，最终回到了小庄的家里。

       小庄的父亲正在做饭。她们吃过晚餐，又喝了些酒，后来又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喝茶。冲完凉回到房间已经是12点。关了灯后，小庄开始与莉莉诉说，诉说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讲她大学差点被退学，因为她一个人在上课期间跑到成都去看男朋友，又讲她后来因为家长反对两人交往，与男友私奔去到合肥。她又讲，她与男友也并非绝对的合适，但只有和他在一起才觉得安心。

       莉莉在黑暗中默默听着，小庄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莉莉，你睡着了吗？”

        隔了好一会儿，莉莉才回答道:“没有。”

       莉莉的声音变了，与白天那种活泼明快的语调截然不同，声音中尽是沧桑与苦涩。

       “我分手了，小庄。”

       “是你跟我说过的那个吗？”

       “嗯。”

       “他对你并不好。”

       “我知道。离开他才是正确的道路，我想要幸福。”

        “莉莉，你一直是个理性的人。”小庄转过身来抱住莉莉。莉莉忽然用一种极度压抑的痛苦的声音在小庄耳边低声诉说。

       他只说爱我，却什么也不肯为我做。连生日也不记得，不肯陪我，只攻击我不够快乐，却从不想想，他的冷漠如何伤害我。

       小庄轻声说:“也许他也有苦衷，我想他也很为难。”

       莉莉忽然回复了冷静，说:“也好，这样一来，既成全他，也放过我自己。我会快乐的，我会好起来的。”

       小庄搂着莉莉叹了口气，说:“我们都是巨婴。”

       莉莉没明白小庄的意思，后来莉莉就这样慢慢滑进了睡眠的深渊里。

       第二天清晨，倾盆大雨，莉莉从梦中醒来，闻到身旁的小庄身上那股婴儿的味道。黑暗中好安静，只有小庄平稳地呼吸。莉莉忽然觉得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她极力想看清楚和黑暗中小庄的脸，她想伸手去触碰小庄的头发。但又怕惊了她的美梦。

       我们两个都是巨婴。一瞬间，莉莉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她与小庄分头寻找的原来都是一百分纯粹的爱与被爱。两个人对感情的需求都像婴儿一般偏执不肯屈服。她与小庄根本不是两个人，而是同一个人落在这世上的两个部分。她的热泪忽然落下来，一直滚进耳朵里。她默默地拭了泪，忍住了抽泣。她用手捂住了眼镜好一会儿，她忽然觉得内心宁静。她轻轻的把头放在小庄的那个枕头上。睡梦中的小庄忽然一翻身抱住了了她。小庄迷糊地喊了句:“莉莉。”然后她又睡着了。莉莉也睡着了。两人再次醒来时，雨已经停了。

      莉莉先醒来，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小庄，小庄也醒了。睁开眼睛微笑着说:“莉莉，我梦见你了。我梦见你和我一起回家，结果后来你又变成了他。梦里有许多日本兵，我和他只好逃命。”

        “怎么连梦里都这样恐慌，尽是兵荒马乱。”莉莉说。

         “还好，其实还挺有趣的，那个梦。”小庄微笑，然后又说:“其实他如果我家那边，但我家人并不同意，所以就让他住在外面，我偷偷跑出去找他。也不知以后能不能和他在一起。”

         “他现在在哪里？”

          “四川，他自己家里。”

           “不是说在合肥吗？”

           “没有了，我们两个之前一起在那里工作。大半年，那时候我们两个天天在一起，做饭吃饭，散步，练字画画。不过有时候也吵架，吵架我倒不怕，因为两人彼此真心，吵架也不算什么。只是很讨厌也很怕他吵架时就把我一个人丢在后面，也不管我哭不哭。他走一回保证过不再那么做，有一天晚上还是那样自己走了。我一个人在冷风中走了又走，好不容易决心回去，在门口看着他倒好，正专心致志连书法。那一刻我是很想哭的，但忍住了，回去后洗了澡睡觉了，谁知半夜竟从梦中哭醒。”

        莉莉侧身伸手过去搂住了小庄。

        “他后来哄了好久，我才止住了哭。”小周说，“整体来说，他待我还是很不错的。只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在一起，因为家里人都在反对。如果我有机会和他在一起，到时候你一定要来看我们，他厨艺很好。”

       “好啊。”

       “你也一定要来我家那边玩，那里风光很好的。”

     莉莉搂着小庄，握着小庄的手，温柔地说:“好啊，我一定去看你。”

      起床后再过不久，她们又要分开了。她们已经有了各自的生活轨道。但分开的时候，莉莉对小庄说:“小庄，如果你到时候没回家，还在帮你爸爸在这照顾生意，我下周末再来看你。”

      莉莉想说，就算小庄回家去了。  她最迟暑假里也会去她的家乡看她。但最终她还是没有说。现在还只是三月，暑假还太远，就看下个周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