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两点,正是身体最疲惫的时候。灯光打得很亮,明晃晃得照着,来来往往走动的人都打起了精神。
女演员穿着旗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妖娆的步伐。
坐在摄影机后的导演手里拿着对讲机,“咔——!”声音尖利,引起喇叭里刺耳的一阵声响。
“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杀青戏拍了一天了!我说了最后女主心境是悲凉,你怎么总演得跟风尘的妓女似的!”
人的耐心在夜里的喧嚣中总是流失地特别快,白天还夸赞连连地导演此刻已经指着女演员鼻子骂了。一众工作人员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望着那个脸上也没了好表情的女演员。气氛就这么僵持着。
“扑哧。”打火机清脆的一声响。火光扑腾着照亮眼前的人。看不出年纪的一张脸,黑沉沉的眼睛像十五夜里涨潮的海水,在这个小角落里,映着火光,像海面上亮起一点渔火。
指尖夹着的烟点着了,烟雾缓缓升起又散开,仿佛云遮雾绕,顿时将他眼里的一点渔火遮了,连着整张脸,朦胧一片。他这里的寂静,与背后的寂静,全然不同。
时间在他嘴里一吞一吐的云雾中散去。某些记忆却穿过云雾朝他走来。
这是什么时辰?凌晨两点。
不,我问这是什么时辰?
或许,是……丑时。
对了,就是这个。不是两点,是丑时。
他满足地长长吐出一口气。还好,还记得这个。 己亥年,四月,丁丑,丑时。 用那些人的说法,就是2019年4月9日凌晨两点。
烟快燃尽了,他夹着剩余的一截烟头的手垂在膝盖上,盯着眼前的一团空气,烟蒂一点一点落在他的脚边,很快就积起一个小土坡。一阵风来,飘飘扬扬沾了他一裤腿。
1919,2019,整整一百年。昔日故人的骨灰都不剩,他却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他朝着那空气淡淡一笑,老兄,该不会这团空气里就有你已分解的骨灰吧。
从前的记忆顺理成章地一手拉着一手朝他走来。再复习一遍吧,无论如何不能忘了自己的过去。
他向虚空之中的他们展开微笑。
“喂!到你了!”不耐的声音猛地插入,仿佛从天而降的巨石,吓得记忆四散奔逃。他没抬头,“马上来。”
那人脚步声远了。他嘴角笑容敛了,掐灭烟头,拍拍裤管上的烟蒂,起身。
他离开的地方,既没有烟头,也没有烟蒂漂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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