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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卫东诗:杉板桥(长诗)

张卫东诗:杉板桥(长诗)

作者: 张卫东CD | 来源:发表于2020-04-05 11:56 被阅读0次
    作者像

    作者简介:  张卫东,生于1959年末。80年代后期开始写诗。2001年5月至2010年5月与成都部分诗人发起创办诗歌民刊《人行道》。2012年4月开始独自创办诗歌民刊《或许》。自印有个人诗集《幸福日子的艰难时事》《物色》《从来处来》《一个 “逃课生” 补交的作业》。现居成都。



    杉板桥*

                              兄弟们救不了我,诗也一样。
                              但我还是这么写着,
                              这么惯性般的欲罢不能……
                                                    ——题记


    (一)

    此刻,望着窗外那朵云缓缓向西飘去,光在减弱。
    守在楼前路旁九棵高高伫立的杉树丛间,
    两只小鸟仿佛正秋波频频地窃窃私语。
    风,就这么来了,缠绕着我日渐稀疏的头发和
    风雨里狂吻几十年后褶而松弛的面部。
    是啊,在这座好事的城市里,杉板桥也不消停,
    就像你说,却并没改变我的什么什么。
    世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我眼前耳边晃来晃去,
    利诱着我,胁迫着我,像漂浮于浅海的藻类,
    以我不肯作罢的心机为钓饵或炮弹,
    让努力的盲目一次次坠入陷井而自取其辱
    兄弟们救不了我,诗也一样。但我还是这么写着,
    这么贯性般的欲罢不能,为了臆想中的
    姐妹狂欢与君同乐,为了一座城堡。
    杉板桥在改造。沿着沙河,旧房子在消失。
    随着截污与绿色的覆盖,水质将改善。
    而拓宽的道路上,加速的车流旁,因为追逐,
    我们的心跳还能匀速还能慢下来吗?
    路总是要延伸的。一个筑路的民工伸了伸腰,
    抹了把汗,好像要对天空说些什么,
    却又无奈地呶了呶嘴。 无数个民工伸了伸腰,
    抹了把汗,抬头望着无云的天空……
    昨天,当几个来自乡野的性命从塔吊、升降机或
    脚手架上坠落的时候,祖国打开了电视。
    当一个女子投了河,一个讨不到工钱的民工以自焚
    点燃最后的悲愤,父亲拿出了报纸。
    从杉板桥到国家的每一座城市、工地、角落,
    我仿佛看到太多眼泪和不该淌下的血。
    当无数穷乡僻壤为饥饿、为寒冷忧心难耐的时候,
    母亲,作为城里人,我已活到了四十五岁。
    当某种意识从都市西门穿过夜雨穿过黑暗中的哀歌,
    以裸奔,来到城东的落虹桥街六号,
    那痛彻、那压抑、那焦虑与失眠的感受我也曾有过。
    而我想说的是:从内到外都是虚弱的我,
    激情正在丧失,像磨盘上的沟痕,磨损后
    还能碾碎什么?像发潮的磁带,与歌声渐离的一双手。
    如果是这样的杉木,还能承担多久?
    就像曾经的鹰鹘,以罪孽的背负坠向地狱十八重。
    但我确信,这黑暗喷出的子弹必有一颗会将内心击中,
    并以一个词的切入,最终对我说出点什么。
    是呵,人人都有难处,人人都得活着。
    皈依的ZX君,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上了山、入了空门,
    可能的话,我想我会翻山越岭来看你。
    而现在,我在杉板桥,看日子在平淡中走过。
    从我的胃痛到骨痛,疱疹到痛风……,
    呜呼,衰老开始,疾病一个接着一个。
    当某种情感过于持久、宽泛的深入太多的细节,
    可能的爱,就会因知情人的漠视与无睹
    而失落伤神,并于事后喋喋不休地抱怨起来。
    当SARS袭来,禽流感口蹄疫的恐惧覆盖了更多屋顶,
    消毒水终于触及了每个可能疏漏的疫情。
    如果,一个偶然的际遇重新打开了我的生活,
    灵魂的苦是否也会随之消失如肉体的痛?
    当过去只能在梦中闪出真实的面孔并将未来感召,
    于白日里的罪恶又能证实或改变什么?
    面对一个特定的生命,生存的法则似乎再一次意味了
    更多值得思考、行动却被忽略的问题。
    如我们的古老,在便捷的消费中被随意地更改或抛弃。
    一列火车在子夜的东边碾压着记忆的铁轨,
    发出“哐铛、哐铛”的回响。杉板桥的故事开始了……


    (二)

    三月的杉板桥,空气中弥漫着恹人的气息。因为需要,
    他从城内搬到这儿已经八年有余。如今,
    这些迁移着的化学、钢铁、机械、纺织和药味的躯体,
    仿佛失去免疫的老人或孩子在无奈的拒绝。
    东二环外,火电的喘息像头上多变的天气,
    泡沫漂浮在造纸厂外的河面上,魔法般污浊而怪异。
    杉板桥虽已朽蚀,图书却不可多得。
    它陈列着、流传着不断更新的文字与数据。
    像多年前产业与科学混杂后支撑的那个“铁定”的模子。
    现在,他抱起那摞还来的书,转身,
    朝书库走去。在一个个划定的架位前将它们一一插入。
    然后,从眼里拔出一串钥匙、一把钢丝锁,串起
    这偌大空间里每一扇可能打开的窗户。
    各处电源是否已经关好?这是每天下班前
    必做的事情(如果这时又有人来借还图书的话,
    如果有人还因沉溺于阅读不肯离去,
    他就须再耐心一点,并和颜悦色地慢慢重复完成
    这习以为常的过程。)十几年了,
    摸着额头、眼角渐渐增多的皱纹和
    日益下垂的眼袋,他渴望平和并逐渐学会闹中取静。
    麻烦和刺激是免不了的。数字时代多年了,
    充分证明下已经当面指出,还怕什么?
    有人来借书,你却不知它的下落。再上一个台阶
    哪有那么容易。” 哦,妥协。一个错,
    使问题暂时沉了下去。空气中又浮现出松动的因子。
    他又可以在书与人之间,书架与书之间喘一口气,
    静下来想一想古人的事情,想一想
    野外的山水身边树。觉得生活还是美好还是值得留恋、
    向往的。而领导的关心体恤又总是那么直接
    那么到位,让他时时蒙受忘却地温暖,
    并感到悖论后面的一股力量。真正防不胜防又
    习以为常的是眼前的天气和身后的舌头,
    让你心跳变速或不知所云。谁都想自由地活着。
    一个虚无的幻象就能扭断人的神经?
    当歧义的产生以尴尬的惩戒告诉我们,
    因太多的解释而使语言显得苍白、多余时,
    对于不得已的表达又是怎样的无奈?时代的天空下,
    人们钻出了经验的古井,并张开世故的五指,
    用惯于流行的心态恣意地揣测他人。
    而面对一个具体的事或人,于情于理,谁更重要?
    唉,鸟又飞走了。几声闷雷滚过,雨来了。
    虽然他一次次陷于这样的纠缠与窘迫,
    但沉默和忍让于一种不可理喻的劣性又能触动什么?
    唉,那是一本多么重要的书呵!影子说,
    有人来借,有人借了不还,就证明了它的价值、
    它的含“金”量?谁能为一次过失就挂起自咎的名字?
    经历一次阵痛的刺激就能恍如隔世吗?
    而他偏偏咬住了现实,还试图没完没了的修补历史。
    或许这就是权力与完美和谐的妄想症罢?
    他感到了一种鼓舞的委屈,一种打击后的轻松。
    虽然,从行动到言语我们都尽力回避着它。
    那情景,就像灿烂的空中突然泛起的一块云,
    那脸色那非自然的忸捏,好似夏日里熟透的柿子
    在强光下被人踩了一脚。而更多的时候,
    却像黄疸或铅中毒患者濒死前耷拉而可怖的阴沉。
    妒忌。他隐隐感到一种爱的徒劳与枉然,
    感到生活的拐角处那双不可捉摸的眼睛。只要你动,
    它就会跳出来,举起书本似的砖头,
    狠狠砸向你,让你不容声辩地栽下去。
    就这样,在一个个交差挪动的日子间,伴着周而复始
    的琐碎的痛,沙河的流水浸泡着我们,
    以它日益腐臭和懒惰的流动洗涮着这些青灰的大脑,
    并总想以柔克刚地改变什么(她们能改变吗?)
    而终年行走于杉板桥树荫遮蔽下的人,
    心里是否都各怀一本?就这样,在手指与树叶
    的喘息间,在浆糊般的搅和中,看日子一点点溜走。


    (三)

    杉板桥的名字地图上有,柳林铺的传说却鲜为人知。
    古老的故事深埋在从前的坟冢和遗忘之中。
    当革命的疾雨和“计划”的野火烧过之后,
    一切就荡然无存啦。如今,物质的海域吸引了我们。
    像无数章鱼拖着经济的触须,以斑斓的粘稠,
    将所有可能的姓名裹挟而去。杉板桥也一样,
    农耕的记忆在消失。科学的普及给我们继续送来了
    《读者》《健康》和《科学画报》。多少年了,
    送订单,取期刊,邮电所小姐换了又换。
    年轻就是资本。但容貌姣好就能彻底消除我的疲劳?
    当后现代的意识与革命在全球蔓延的某一天,
    宿舍门口那位菜贩子的女儿已长大成人。
    她的小身段她的美,已渐渐赛过六年前初来时的摸样:
    大眼睛,小嘴,瓜子脸,最可人的是她
    高挺的鼻子和胸脯。可惜呵!她的身世和背景,
    (你虽怜香惜玉却解决不了她的问题。)
    堕落是万万不能的。当我被再次约到成都某个角落,
    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并不能改变什么;
    当两个深夜不归的女子又被警车带走,杉板桥呵,
    你的混乱何时才能结束?虽然我还不能住进新式花园,
    虽然,吸毒、卖淫、抢劫、凶杀还在这里上演,
    但城市仍要拓展。或许,环境会改变一切?
    人们恶劣的心情或许也会改变?于是,
    我又小心盘算起来:今年已过,明年还会不会出乱子?
    显然,顾虑与专业无关。市场的空间正日益缩小,
    好码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抢到手的。
    “半天,就差半天啊,我三年的心血就泡了汤。”
    复印机前,一位女副研痛心地对我说,
    眼睛是潮湿的。她的面部在颤抖。那神情,
    那青春渐逝的卷发让我感到了专利的力量和沉重。
    看看那些风长的大脑和狂嚣的车轮吧。
    面对市场,人人都在增强预测的免疫力。
    而你,一个具体的人,如何修补自身的缺陷?
    他举起一本书:“现在是信息时代。要论速度和前沿,
    肯定不如期刊。”那边在喊保护知识产权,
    研究的周期要缩短。专利的意识真是太关键了。
    多年前,他就一头扎在这个行列,现在已是如鱼得水。
    如今,他的看家本领正“独一无二”的
    为我们加大着法律的油门和压力。让我们
    再一次肯定地相信了别人的判断。
    此刻,我坐在一个人的办公室,感到
    天气像心情一样轻松、灿烂,没有一丝乌云的厌倦。
    十七年了,望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封面,
    就像守着命相的八卦。我知道它们的位置,
    更知道自己的失败。传统的感情是那么朴拙、脆弱,
    无可奈何的不是支配的艰难。“威信”吗?
    从多年前那个冲动的一瞬,我看到了清醒,
    旋即又坠入疑惑的旋涡:软一点好呢还是硬一点好?
    几个聪明的“好人”在事后为我指点迷津。
    他们怎么什么都清楚?往昔的情景就像云空的幻片,
    像一件件出自古墓的土陶。它们是人造的吗?
    但又个个像人精一样,活泼得很。
    站在市场的门口,我知道药的功效和利润,
    更知道什么叫“良药苦口”。 别人在那儿等着,
    我怎么能在这儿摔跟头呢?!总算又到下班时间,
    我照例程序般完成了闭馆前的所有动作。
    回到家中,努力照夫人的叮嘱细心做好一天的晚饭。
    然后点起一支烟,习惯地让心平静下来。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怎么藏得住呢?
    当伊拉克战火再次点燃,恐怖主义成为世界痛击焦点,
    能源呵能源,有多少国家在为此而战。
    如果某一天战争扩大了,一枚导弹射向了成都,
    落到了杉板桥,那又将是什么局面?哎,
    “用不着想得太多,多就是愚蠢。”想起老友的一句诗,
    不禁又傻咧咧地笑了起来。一会儿,
    天转暗,楼下响起了夫人的脚步声……。
    对了,我给母亲打个电话,周末回去看看她……


    (四)

    杉板桥在注意。从春天的露芽到暮秋的枯叶,
    我们曾有过怎样的紧密?经过就是如此。
    最初还能因陌生的好奇而面对同一枝头相互接受。
    在一言一语的谈笑间,在每次回首的当口,
    仿佛有种额外的关心在微小的变化里
    区分着表面的高低。生活教育着我们。不能忽略的
    是年龄,学历,背景,还是彼此的在意?
    问题像一阵风。假如他转向另一张脸,
    一句流言一种语调的变化都可能成为某种心计的空隙,
    稍不留心就化作了举手后针尖般的挑剔。
    人们乐此不疲地在乎这一切远远超过了在乎自己。
    如果冲突真的发生了,情况是否可能逆转?
    我忍无可忍出了一回手,谎言就发生了改变。
    虽然对与错都得自己担着,空气却实实在在静了一回。
    这是几年前的一段,也是我走向晚熟的
    一个标志。四十已过,必须作出接受的样子,还必须
    拿得起,放得下,表现出某种若无其事。
    生活还得继续,而事后的忧虑是藏不住的。
    似乎一次逆反的目标就是对遗忘的再次提醒或重复。
    谁都渴望理解与认同,渴望一种支持,
    却不可能要求人人都那么可爱那么温暖。
    就像你不可能要求人人都像你一样。他们深谙此道,
    懂得什么都会过去并于事后藏了起来。
    于是,我感到了一丝寒冷和宽慰,不是情绪的一种。
    对杉板桥来说,这里已没有暴力的因子,
    也没有施虐者的冲动。女人的尖叫也许非常刺激,
    但我却不能消受。我已麻木并习惯了肉体的死缠烂打,
    而与灵魂,这又是什么?我是个懦弱的人,
    虽然,我有过一次次的忍无可忍,
    但又十分清楚我的说辞我的面面具到能证明什么?
    这是否就是通俗意义上的善良或软弱?
    但我深知我身上潜藏着某种肯定的邪恶。
    只因我的弱小和没有支撑的后台,
    才伪饰为一种豁达和文质彬彬。也许是某种自虐倾向,
    却又往往伤害了他人也累及了自己。好像
    他们都看到了这一点,并从实际出发,
    不露声色的教育着我,像来自一月的寒流,
    更像二月的刀子,让我痛定思痛后怀念起从前的日子。
    哦,我少年学工学农时的杉板桥;
    那曾种满了豆角、萝卜、莲花白的杉板桥;
    郊区的杉板桥;工农联盟、农村包围城市的杉板桥;
    大跃进的杉板桥;沙河上,渔翁垂钓的杉板桥;
    公社的树上,布谷催春的杉板桥;
    后来给我工作、教我做人、给我分房的杉板桥;如今,
    兼并重组破产倒闭腾笼换鸟的杉板桥。
    求学的生活已过去多年,书本的逻辑却不能等同实际。
    就算我百事不管,活到老,学到老,
    又能啃掉多少文字吐出多少吹嘘的墨水?
    这个专业虽不俏,但却适合我的身体我的性格。
    做生意我不行,“跳槽”又过了年龄。
    能力呵能力,工作是琐碎的,像做不完的家务,
    而深入太多的领域又让人不堪重负。
    什么叫“隔行如隔山”?什么又叫“杀鸡不用牛刀”?
    看看这工作,看看我成天都在忙些什么。
    夫人,“我会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多少年了,你睁着言情的眼睛始终坐在电视对面,
    为了那些聪明、烂漫且“天天向上”的孩子,
    用披星的小嘴不停嗑着满足的瓜子以驱赶揪心地疲劳。
    一杯牛奶一顿早餐一枚鸡蛋,除了默契,几句口角,
    从人道主义出发,我如何还能太多的倾述。
    透过GENE的盲点,我是胖不起来的,
    就像我的杉板桥,我的风云变幻,荣辱与共的杉板桥;
    就像假日里突然一位年迈的专家要我开馆,
    要凭记忆焦急地查考、索取一篇重要资料的杉板桥。


    (五)

    现在是开馆时间。他坐在岗位上。窗外青草已经萌发。
    雨水时节,大地一片滋润。入冬以来,
    气温一直偏暖,天干得很。凭从前经验,
    我们仍可以想象春雨绵绵的景致,或一次春游。
    因为天干,就可能引发易怒的人气。
    杉板桥地处东郊,城乡接合部,环境杂乱。
    收荒匠在此如鱼得水,菜贩子也找到了可能的活法。
    杂货店,小摊贩,无证照的火三轮儿,
    一家挨一家,像一颗颗蓄势的钉螺蛰伏在秋后的边缘。
    当一种生存以急迫地选择向我们逼来,
    这样的“污染”于一种“共同”的期待并不能说明什么。
    而现在,他面对的是值班是迎送一个个熟悉的读书人。
    现实问题已说得太多。前年夏天在蓬莱,
    他再次幸会了大海。三面环海的城市,水那么多,
    怎么也联系不上缺水的西部,联系不到
    眼前这座内陆都市缺水的春天。驮着
    一个奔跑的国家奔跑的城市,杉板桥也在加快着速度。
    而面对这无数舶来的数字与合成的结构,
    他们努力想在短跑的冲刺下打开一把把迟到的锁。
    “太迟了”他们说。在永不终止的努力中,
    望着理论与开发的孩子在资金雪上加霜的恶化下,
    背井离乡,离开了本土,离开了杉板桥……
    现在是开馆时间。他坐在岗位上。如果失去了工作,
    他又将坐在哪里?眼前的杉板桥到处都是咄人的目光。
    每天都有阴暗的天空下人们阴沉的脸
    从上面一一闪过。他们心里都装着什么?
    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失去了工作谁又能帮谁?
    领低保、救济的队伍在一天天延长。
    投资在增加,消费在看长。传统的工作挣钱不多,
    离去的结果又将怎样?现在是开馆时间。
    他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流通的环节非常关键。
    “还书。”“卡号是多少?”“007。”“错了。”
    ……日常的服务天天如此,他却联想到了
    地下工作者或间谍,并暗自笑了起来。
    平凡的工作也能联系到此且不乏幽默的感觉?
    虽然,不测的空气时常袭来,习惯了也就顺其自然。
    成都人热情、好事,弯弯肠子多得很。
    非常的日子里,心机算了又算,肚子仍然可能泄气。
    如今,上头随便一个想法就能让人去留两难。
    但忍耐或困守于一种传统的活法,
    却为日后的生存打开了另一扇可能的门。
    看看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流,每一个活动地面孔后
    是否都有着完全相悖或相同的一面?
    事不能不做,但过于仔细则伤了自己。
    就像地质年代的岩层,那惊人地发现。多少光年后,
    仍不时打动着我们乐于探索的神经。
    而我们处心积虑得到的一切是否就真正接近了真理?
    人人都想站上峰,而于一种特定年龄,
    他似乎更该放弃什么。天气干燥,牙火攻心。
    远离了人堆和是非就能获得一分平静,进入一种修行?
    没事多去抹抹架子理理书,做好分内的事,
    像一颗惯性的螺丝健康地咬在那里,
    咬在这条“永不生锈”的船上,或许
    他还不致死去?或许,他能够平安度过危险期?
    呵,现在是开馆时间。服务的窗口下,
    读者一个接着一个。顺着光线,他看到多少灿烂的脸。
    而他们却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这“关心”、这“温暖”、这突兀的热,
    就像虚妄的虫子,生硬地坠入陈年的酱缸。
    他们到底要关心什么?一个疑问打消了他的幻想。
    唉,“茶余饭后”的事谁能左右呢?
    作为服务者,是否该把关系简单一点儿?
    或把思想埋得更深?这么嘀咕着,起身离开了借阅台。


    (六)

    让我们开始写作吧,他说。在杉板桥以外,成都以外,
    有更多可能的事物、人和书写方式。而现在,
    他觉得怎样周全的设计或缜密表达
    都无法精准地拿出所有最初最真实的想法。
    就算能在众多书架上为他人准确提出一本特定的书,
    却无法在历次过程中实现一次真正的结束。
    当他刚沾沾自喜于某个“一气呵成”,
    却会猛然在另一个偶然的想到中无地自容。
    这似乎与通常意义上的适逢“高手”或“经典”无关,
    一个特定的生命真是太渺小了。他嘟哝着,
    无论说出了什么,都无法验证或完成
    对无限的种种想象或猜测。事情就是这样。
    在这个物欲狂奔的时代,一座崇尚物化与消费的城市,
    “成功”的目标正以前所未有的媚人
    在历史的中心清晰展开。当世人向往它、追逐它,
    又为力不从心或际遇不佳而焦虑、懊恼时,
    绚烂的内心阴暗了,像花朵的凋零。
    当我们倍感寂寞的走上了孤绝之旅,词语啊词语,
    智慧的暗河是否会真正打开?他这么想着,
    仅靠阅读是解决不了失意的傍晚带来的无所适从。
    从知识的门缝挤进去,从发黄的书中跑出来,
    陷入了焦虑于不安中,感到了压抑于
    灵魂深处摇摇欲拭的力量和想象。
    此刻,他再次尝试让自己静下来,像午夜的烛光,
    像蚂蚁搬家一样低调、隐忍、慢下来。
    或许,遥远的星河会幻化出点点白鸽?
    一颗星,会在天涯般的咫尺为他打开灵动地眼睛,
    使你的忧郁在星辉闪动间渐渐消弭?
    现在,他重新回到纸上,回到写作的空间。似乎
    感到了一种姿态之上的信念。他说
    就像常常谈到的一种立场,一种存在的方向。
    一个纯粹的人、诚实的人,一个
    情义两重的人,必须学会承受更多的打击和孤立。
    他倒掉了那杯搁置已久的陈茶。仿佛
    一种新的芳香会随后而至,像一束光的触摸,
    自然、真切、不容置疑。他推开了房门,
    走出杉板桥。在每一处可能的地方,
    似乎都会感到那种痛快的文字和立场,还有
    你猛然说出的“贫困时代”词语的分量。
    他知道你发自河畔、发自活水的
    灵感、经验与深入城市语言的难。那熟稔与否定,
    那泉水一般流淌的汩汩然。而现在,
    他要回到的仍是最初的位置,他的内心的摇篮。
    以一个初生婴儿的姿态咿呀学语。他决定
    从一次次蹒跚学步开始,去修正内在的怯懦与贫乏。
    或许,他永远成不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强者,
    一个俗世或惯常意义上“著名”的“高人”,
    他思忖着,拿出了一把现世的尺子,
    这是否就能标定写作的长短?一本书的改写或许
    会带来一种深度,一种理论的拥有,
    而他注定是个“欠缺”的人。他再次推开了稿纸,
    翻出了内心的虚荣与苍白,承认了
    功利的虫子爬行在体内某个敏感的部位,
    并告知了旁人。他说:那是一种勇气。
    因为真实的剖析一具肉体的灵魂,他仿佛感到
    性灵之中,杉板桥的河边泛出了新绿,
    天空一片蔚蓝。真实的呼唤下,他打开了天窗,
    让疼痛与孤独冲出了“小我”的狭隘,
    犹如走出了骨节深处的低迷之谷。他说:写作,
    让我们重新开始,从杉板桥开始;
    从杉板桥18号某个窗口内那盏熟悉的台灯下开始。
    让目光从内心出发,诚恳的面对一切,
    面对屋内外所有的事物。生命是可贵的,
    尽管他手中的笔,他的言说有着无法超越的局限。


    (七)

    兄弟,杉板桥的故事就要讲完,让我们再次回到诗中。
    说吧、说吧,当某一段记忆被偶然打开,
    风就吹了进来。温暖的,寒冷的,烤人的,
    锥心刺骨的。真实吗?对于诗又有什么关系?
    每个人都是鲜活的,都有讳莫如深的心机和隐秘,
    每个人都是唯一的。“放弃”一个托词,
    形而下的生活开始了。恶劣的情绪怎样才不相互助长?
    前天,从茶馆出来,过去的场景又被复制了一次。
    厌倦只是挂在嘴上的。如果心不死,
    健康会不会又成了问题?在工作与休息,
    在吃与睡的间隙,从玉沙路到杉板桥,我们迎送往来,
    度过多少奋笔之夜。语言在命名,激情在耗损。
    无论是“不想写了”,还是写不出来,或为生存的挤压
    而将一种熟稔的技艺搁置,封存,
    都道出了欲罢不能的原委。从前已经过去,
    假如再说承担,也只是对个人而言。
    尽管大家都在观望中等待,关键是不要说出。
    继续,还是“罢了”?选择并不容易。
    一次误解,一次冲突算不了什么。结果却打开了
    另一个场景。保持距离也许是必要的。
    “承认”,两个字,多么难堪、多么不甚重负的事情呵!
    就像窥阴癖患者的隐私,像卡夫卡的忧郁,
    陀思妥耶夫的痛,用文字如何表达?
    十八年了,易怒的坏毛病还是无法根除。
    像作贼一样,两个人在一起交头接耳说着无奈的小话,
    说着彼此的怨愤并清算他人的文字,那体会,
    时常因过分的亲近,或情绪的纵容
    而忽略了彼此的偏狭与含混,他说:“这是有害的”。
    “人们诗意的栖居在大地上。”对于幸福,
    每个人都有表达中真实的方式与颜色。
    “诗由兴起”,我们走了进去。为打动自己的人命名,
    也试图为万物命名。面对无限的宇宙,
    在纷繁万变的社会中,这表达又显得多么肤浅。
    这或许就是“强突”的可能和局限吧。
    而我的敏感、冲动、神经质,又常为
    一句话使他人陷于尴尬,陷于莫名其妙的坏心情。
    这伤害是那么的不经意,却实实在在,
    像刀子,一下就扎进旁人的神经。这与生的秉性,
    不是阅读或经历,也不是几本发黄的书籍。
    真实的表露并不一定就有好的效果。
    从杉板桥到龙王乡。从龙王乡的早晨走出来,
    那样的《奇迹》和“隐喻”让我感到了杉板桥的惭愧。
    对于灵魂,本质上是契合的。而面对你,
    一个强大的背景,一种精神的向度和另一种可能,
    我感到我的虚弱、我的累、我的力不从心。
    当智慧之门开启时,我看到了各色人等的不同舞蹈。
    你说:龙王乡是一种存在也是一种立场,
    之于我,他更是一种力量。问题是我们常为内心深处
    阴邪顽逆的劣性左右。证实林林的丑恶,
    仅凭内省和言说是不够的,比如
    夏日的树上,吱吱啦啦后突然噤声的蝉鸣,
    那短暂故做的沉默能说明什么?
    让我们回到诗中,让我们像回家一样安静下来。
    内心的空间是有限的, 如何将他打开,
    固定的模式是完成不了的。一个具体的人,
    面对物换星移,肉体是会衰老的。
    智与慧的缜密,其关联与微妙用语言来讲是愚蠢的。
    “我思故我在。”万物就清晰了吗?
    修辞立其诚。长歌行其易,短诗任其难。
    答案是不一样的。天地之间有神灵,并不意味着
    所有人都能觉悟。当我从一件事物
    进入另一件事物,人与人的差别有多大呵。
    当子夜时分,杉板桥静下来的时候,
    捧起一本圣哲的书,想想过去的经历,
    悖论消除了吗?记忆深处的痛依然无法因肯定而抹去。

                                                                            2004.11—2010.12


    * 一座位于流经成都市原东郊工业区的沙河上的小桥。作者曾在距河边不远的一所国家级药物研究所图书馆工作30余年,居住10余年。

    夕光下的成都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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