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汉时关
高適的名作,还有作于48岁的《封丘作》,这是最能体现他个人气质的作品,艺术上也很圆熟,叙述式的赋体,应是他最拿手的,最能体现其浑灏流转磊磊落落的个人气质。他的送别诗颇有特色,人人熟知的送别董庭兰的《别董大》中的名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正是他性格中旷达一面的典型体现。不愁前路。他半生蹉跎,一事无成,却从来没有焦虑,这真是一个有着特别心志与气质的人物,这样的人物,也是那个时代的特产吧。而那个时代也没有亏待他,他的人生之路在后半生终于柳暗花明,在年近五十时"豁然开朗,直接坐到了部长级的宝座。有唐已(以)来,诗人之达者,唯适而已。
庄子说"嗜欲深者,其天机浅。像高適这样无可无不可的人物,正是天机深者。且看他的《送别》:
昨夜离心正郁陶,三更白露西风高。黄飞木落何淅沥,此时梦见西归客。曙钟寥亮三四声,东邻嘶马使人惊。揽衣出户一相送,唯见归云纵复横。
《唐诗解》析此诗曰:此叙不忍别之情。夫念离而忧,思深如梦,候钟而起,闻马而惊,当未别之时已不胜情矣,况既别之后所见为归云,能无惆怅乎?
但此诗最让人难忘的还是从中体现出来的高適个人的性情,他"离心郁陶之时,仍然那么洒脱奔放,不粘不滞。揽衣出户一相送,我们看到的是潇洒俊爽,是豪放旷达,拎得起,放得下,似乎缠绵难断,却又似一丝不挂。似乎浓于酒,却又似乎 淡如水。他的情怀中,真是无小儿女态。
与高適齐名的岑参,若就边塞诗而言,其成绩应在高之上,他是属于余恕诚先生分类中"军幕文士之歌"中的最典型代表。就其自身情感特征、及文体风格言,他与李白很相似,只是他尚有藩篱,尚有规矩,尚有分寸,不像李白那样无法无天,没大没小。岑参若再狂放一些,比如酒量再大一些,酒后大言狂言再多一些,再不着边际一些,眼界再广一些,再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一些,气量再大一些,性情再真实些,他就是李白了。但这都不可能,李白的出身与他的出身差异很大,李白的狂放豪奢有其家庭物质基础,而岑参少年丧父,靠自己勤奋出人头地。所以李白一生只求事业只求所谓建功立业,而不知产业家业;而岑参则把功成名就与改变"贫践联系在一起。花门楼前见秋草,岂能贫贱相看老"与李白的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将进酒》)是有不同的追求取向的。李白的志向为实现人生价值,完成自身的最大发展;而岑参的志向则与改变
"自己的生活状况与社会地位紧密相联,所以,岑参在幕府不免谀主,有小鸟依人之
态;而李白则视万乘亦若僚友,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此则岑参万不及李白处。
若以诗言,岑参自有自己的特色与贡献,他的天性中,最特殊的一点是"好奇,好奇的人往往也好炫耀,他就是这样的人,他把边塞的艰苦化为奇,再以炫耀的口吻向世人道出。
人生
他当然敢于恣意的笑纳小周后放肆的奉献的肉体与精神之爱,他是一个好情人,同时以他的艺术修养与敏感细腻温柔多情的内心,他也有资格欣赏女人的种种风情。况他一国之主的身份,他也可以领受众多美丽女性对他的爱的奉献,可是上帝嫉妒的,也是公平的,他的这种美满的生活只能昙花一现: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相见欢》
"爱"之余温尚在,恨,已如影随形而来。这就是人生。不仅是他的人生,是所有人的人生。李煜之杰出处,在于他能把自己的不幸上升为一般意义上人生之命运。他本来只能引起我们同情,却竟然引起了我们的共鸣。从这个意义上讲,他真是太成功了。即如这首《相见欢》而言,我们一般读者固然没有什么国主之位可以丢失,但我们不是也在我们的生命历程中不断地和一些美好的东西挥手告别?而且任我们如何挽留也属徒然'?
我们告别了童年、少年、青年,走向壮年、老年,我们人生的每一看似上升的台阶,却都有青春的代价,我们就这样不知不觉中丢了青春,我们人生的历程就是不断丢失的过程:我们丢失了儿时的玩伴,丢失了故乡,丢失了一些朋友,丢失了曾经的恋人,丢失了曾经的理想,曾经的追求,曾经的青春激情与浪漫情怀······
当我们回首来路,在暗夜里怀想着那些丢失的一切美好,我们是不是也会长叹一声: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我们是不是也会借酒浇愁,然后和泪长吟: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甚至,不仅人与人生,即便是自然万物,岂不也是盛衰存亡,花开花落、春荣秋凋?叶嘉莹在《灵溪词说》里极准确地说此词是叙"写由”林花红落而引发的一切有生之物的苦难无常之哀愁;读这样词,而不起浩叹,不生慈悲心,寂灭心,不生万念俱灰心,也难。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由对春花秋月的迷恋到对之厌倦,希望其早日了结。而小楼夜来东风,这本来应该让人心旷神怡的事竞也让他不胜厌倦。为什么?因为它们勾起了"往事知多少!因为这东南方吹来的风,是从那早被攻灭的故国吹来的风!。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王国维说: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人间词话》,眼界大者,盖李煜本性绝纯绝善,而由一己之不幸顿悟人生之无常,自然之生杀;感慨深者,亦因他天生具有慈悲心,而不能面对一切寂灭无动于衷。不仅李煜,南唐三词人冯延巳、李璟、李煜的词作,其变伶工之词为士大夫之词的贡献在于,使词有了一个较好的声誉,可以引来众多高手的参与,从而使词登上高雅之堂并提升其文化品格,艺术品位,为主流文化所认可,从而为词的繁荣奠定了道德上的根基。
对照西蜀花间派词人及其词作,南唐三词人的词,还有另一层意义:他们词作中对人生的悲剧意识,在很大程度上偿赎了"花间派"的轻佻与委琐。并且向我们昭示:个人生命的享乐虽然可以不理会道德的陈词滥调,或者说,道德上的理由不足以否定人可以尽情享受生命的命题,但是,自然的法则却能无情地终止我们的享乐:因为,一切都在流逝,没有什么可以长驻。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花开西南,花落南唐。偏安而富贵的小朝廷一个个覆灭。北方的两个强梁,摘走了南方的花枝:宋太祖赵匡胤收娶了孟昶的花蕊夫人。(好一朵花,好二个蕊!)
十多年后,太平兴国三年,太宗赵光义又强暴了李煜的小周后。据说赵匡胤曾叫花蕊夫人吟诗,花蕊夫人当即挥泪吟诵: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那些在花间中醉生梦死的人,当然更无一个是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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