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里,他参加表姪的婚礼。他所在P镇的乡俗,结婚正日前一天的晚上,照例要吃隔夜落桌。如此,跨度即是两日。
他现在,很想以此写点随笔。但婚礼本身既隆重又热闹,他的拙劣的手笔总难描写万一;而反是,他在其间所亲历的一些琐事,因为在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令他欢喜、惊讶、担忧,甚至于难堪,但总之是有些趣味罢,他决定写写。
一
正日那天的半上昼,他因为预领了帐房先生的事,他提早去了作为主家的表弟家。他甫一到,就同其中的一位表妹夫受理起亲友们的贺礼来。而没隔多久,妹子梅也来了,但她脸上分明有些愤怒,她不及他问她,她先火急火燎地冲他说道:
“哥,你先帮我写一些字。现在的人素质太差了,居然将车子停在我家大门口,把门都堵住了……——你就写'请不要乱停车子'之类的话吧!”
他其时正握着笔在记帐。他听了妹子的话,不由得停下笔,但同时,他又很有些诧异。他想:妹子家是别墅,相去表弟家几乎有二三里,虽然别墅紧挨着乡道,但都是些途经的车子,何至于有人将车子停在她家门口,甚至堵住了门。而抑或,表妹家早已移去了镇上,只偶尔回乡居住,有人便……但妹子的话总归不会错。于是,他只得写。他顺手在桌上取了一张红纸。
“字写大点!”妹子瞧见他手里仅是一支普通的圆珠笔,她颇有些顾虑,她嘱咐他说。
他不及想,已熟练地用空心字写了下来——空心字可以任意放大字形,这是他打小的“绝活”。
“真漂亮!”妹子由衷地赞叹。
“真写得一手好字!”旁边几个出礼的人也都说。
他兀自也笑了笑。同时,他看到妹子匆匆离去的身影。
其后,大约有一个小时,妹子回来了。她抑自不住内心的激动,她哭笑不得地说:
“哥,纸不必贴了!原来是庆的车子!——浪费了你一手好字!”
庆是他的另一个表弟,也是梅的表兄。
二
也还是妹子梅。其时是午前,他仍在记帐。有一阵,妹子来向他借车。她告诉他,她丈夫在L镇,人锁在家里了,她丈夫又开走了车子,她要去接她丈夫。他压根儿没想,就随手将车钥匙递给了她。
但估摸十分钟后,他接到妹子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头很有些疑虑地说:
“哥,你的车子怎么老是有声音在响啊?”
他在电话里同时听到另一个表妹琴的声音。显然,她们是一道去的。
“是不是安全带没系上!”他颇有些懵懂。
“安全带系了!”是妹子琴的声音,琴并且将手机移向车子发声的位置,试图使他更好地判断车子发声的原因。
但他恁是想不出其它原因。他在一时间只自忖:车子是很有些年份了,且在之前,也出现过类似声响的情况,但近来却并无异常。
“有没有放下手刹?”他忽而凭空说出这样的话;这简直有些类似病急乱投医的味道。
而很出乎他的意料,旋即,从他的手机里传来了妹子梅的“格格”的笑声。
“行了,哥!果然是手刹!”她窘然地说,依旧止不住地笑。
三
正日晚上的婚宴设在P镇一家最气派的酒店里。他同父母坐在一桌,另有兄嫂一家、妹子梅夫妇俩,以及一对未曾谋面的夫妻——其中的男子,五六十岁的样子,几乎剃了光头。
他父母除了类似这样的婚宴,极少来这样的酒店。父亲骑电平车,他最后一个来。其时,婚宴还没有正式开始,桌上还没上热菜,但应有的烟酒、冷盘都已摆上了。
父亲甫坐下来,他望了一回桌子,视线却停留在了一个瓷的方形的小碟上,碟子里满放着有着纸质套子的扁长的东西。
“还有口香糖啊!”父亲忍不住说了出来。
“那是牙签!”“光头”貌似带点轻蔑地说。
父亲吱唔了一下,显得有点尴尬。
但随即,“光头”却客气地给桌上的男士们散烟,是他自带的卷烟。他觉得“光头”其实有些厚道,“轻蔑”云云,只是他的错觉罢了。
不久,宴席开始。热菜也络绎上来。其中有一道,大概唤作“盐焗虾”,满盘只十来个鸡尾虾,其余尽覆盖了厚厚的雪白的海盐。母亲不知,搛了一只虾送进嘴里,忽而就猛烈地呛起来。
“你尽吃了盐了。吃时要先甩一甩,把盐甩掉!”“光头”就挨着我母亲,他貌似很有经验地说。
但母亲还在猛烈地呛,她一时缓不过神来。他与母亲之间隔着上了年纪的父亲,他伸手过去,预备轻微拍打母亲的脊背,以示爱抚。但随后,母亲显得平稳了,他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再后来,主菜上了一道烤鸭。他用筷子挑了半天,才粗蠢地挑起一张面皮。他捡了盘里极薄的烤鸭片,以及葱、黄瓜,并且都蘸了少量红色的甜面酱。他卷好后,递给了母亲。
但母亲甫一咬,她就急忙说:
“怎么吃起来好硬啊!”
“面皮外面有一层纸,还没去除啦!”妹子梅一面说,一面已禁不住大笑了起来。
他的脸上即时掠过一阵燥热。在现在,他才觉得,原来,父亲母亲的糗事相比他自己,本是更不足道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