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从未想过母亲会为此失了神——
在十点默哀后，母亲忽然像个需要让人安慰的小女孩，过来抱住自己的，似乎已经成长为成年人，该去顶天立地的儿子——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母亲抱过自己吗？自己依稀难以记得有过这样的场景，壮实的儿子被日渐老去的母亲这样抱着——甚至她还顶着红了一圈的眼眶，这副怜人模样，不由让人有些慌张，慌张源于自惧，也来自感动。
自惧来自性格，而感动，是因为信仰。
或许作为一个共产党人，母亲真正将那些烈士当成一家人，又或许，是对遇难同胞的那种为人民服务的情怀，一并迸发出来，化成心中的信仰，成为支撑她生活，工作，乃至动情的动力。
而母亲也不是个矫情的人，她只是短短抱了我一瞬，就摆了摆手，继续让我完成今天的学业——
于是她转身关门，带走尘埃里最后的落日。
（一）
伟岸，有时不止是人的形容词，也可以，是形容高楼耸立的模样。
城市日益丰满，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总少不了花败的痕迹，伤痕累累，似乎也不愿摆脱冰冷墙壁，与权势利益，直到灾难来临，人去楼空，忽然，活着的人们都更加珍爱自己的身体，也选择去自发缅怀先人。
老人家便是其中一位。
——每天早上赶在太阳升起前起床，去清理街上的污浊，清洁工，反而成为这场灾难中为数不多坚守岗位的职业，但很多人都忘了他们——似乎，也从没有记起过他们，偶尔小品中哈哈一笑，带走了为数不多四分之一时①的关心，或者中学生的作文里，万不得已想用到几个亮眼的素材，才会想到清洁工，平日里的我们，似乎都在一边糟蹋他们的辛苦，又一边去轻视他们。
“如果你不好好努力用功，你之后就只能当个扫大街的。”
老人家听到后，起初或许还有些不满，可之后想想，那也是父母爱的体现，或许他之所以活下去的原因，就是想去尽自己所能，能让这座城市干净些，为那些孩子们，博得一片蓝天。
因为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童年。
战士从来不分颜色，童年时的战士穿着灰色的军衣，为了自己的民族而浴血搏杀，自己，被他们保护着长大，而老了以后，战士，忽然变成了白色，为着救赎生命，而搏杀，他能做些什么？似乎除了捐出去些自己的积蓄，什么都做不了，孩子们代表着希望，他们能做什么，他们的未来是无限的，或许，他们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生命的命运，自己能做的，太少了。
但有一件事，自己却必须去亲自完成。
那一天，防空警报响起，瞬间深鸣世界，无数白鸽飞起，落于琼宇之间，高楼伟岸矗立，一片雄姿英发。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忽然摘下了帽子，放到了手上，低下了头，与鸣笛一起，与万物同灵，这三分钟，没有什么高低贵贱，没有什么你情我愿，只剩下了哀思——那一刻，老人忽然也伟岸了起来——如同大厦一般，与高楼平起平坐，他将属于他的，数亿分之一的尊重，传达到天国，希望神明保佑，将他们照顾妥当。
“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们。”
他轻声叹道。
（二）
女孩总是多愁善感的，她是大自然绝妙的生灵，总会将自己一片柔情带给世界，却也总幻想，这个世界童话后的模样。
那一天的抖音，剩下了无限沉重。她不像很多同龄人，在娱乐至死的年代，连一天娱乐的消失，都经受不起，反而，她一个人默默躲进厕所，避开熟睡父母的鼾声，点看了短视频，一个又一个刷了起来。
她也是向往甜甜恋爱的女孩，忽然变幻黑白，还让她有些无从适应，只是动人，短视频里一个又一个英雄的事迹斑驳了她的内心，那一段段慷慨激昂着欢送英雄回家，那一个个烈士的那留于冬天的生命，终于让女孩忍不住了，哭声随即传出，似乎没有征兆，却又怕打扰到父母，于是轻哼一二，那玉般的泪珠便打湿屏幕，分化五彩缤纷。
她忽然知晓自己之所以要活下去是为什么了。
或许人在领略生死残酷，才能发出生死平常的感叹，可女孩不会，她活下去，或许是要为更多人的未来更加美好而活，就像个英雄——如同他们一般。
于是，她也成为了守护者之一，站在高楼之上，窗台之前，她双手合十，低着头，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心灵净化——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有这样的想法，我曾在朋友圈里，看到过中国顶尖大学学生对于默哀的不屑，也看到过同类大学生，对于烈士的不敬——小孩们对于娱乐消除的不满，大人们对于默哀的冷淡，似乎也不是少数。
于是我们忽然上心，又忽然冷漠。
于是我们忽然尊重，又忽然不敬。
我们不能奢求每一个人都能知晓活着的人为何要去祭奠，也无法强迫每个人必须自愿，只是我们要学会去明白，究竟是谁，愿意去在事关人命中，挺身而出。
“这一次，换我们来守护你们。”
我想，这可能，就是无数像女孩一样的我们，共同的心声吧。
（三）
即使是最理智的中国人，这次也会毫无保留的称赞祖国。
我们凭借着中国速度，与所有中华民族五千年沉淀下来的民族情结一并，完成了一场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抗疫斗争。
在这之中，无数英烈让人落目，而活着的我们，在反思的同时，更多的应该明白，为什么而活，因什么而活，该怎么去活。
人间不值得，这句曾经的流行语，伴随着少年压力，青年婚姻，中年危机，老年清福，成为了我们共同的心病。
人们总会畏惧，自己为什么要活着，难道就只是要证明，自己的生活苦不堪言吗？
我们是否被幸福麻痹了双眼，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欲望的累积，让我们难以满足自己，变得如同无底，最终连活着，都变得不屑，抑郁，自残，无限的愁苦联系到一起，却从来没有解决，我们之所以活着是为了什么。
生老病死常有时，这是母亲告诉我的，在老姨去世之后，我甚至没有看到家人们的眼泪——或许埋藏在了身体，可我并不理解，直到母亲走过来对我说，对于老姨来说，她已经完成她活着的使命，结束病痛，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夜色中我坐到了湖边，忽然身旁来了一对夫妇，领着两个小女孩，她们打打闹闹，妹妹哭哭啼啼，姐姐幸灾乐祸，父母哄堂大笑，看着他们一家人的欢喜，又细细思索了母亲的话后，我忽然明白，人之所以活着是为了什么——
不为别的，只为“活着”。
by 佐也
①：这里指的是小品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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