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考

八下第一单元写作训练——心理描写  下水作文

打开手机——14:20，距开考还有十分钟。

我长吁一口气，假装精神抖擞地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希望这假相可以骗过自己慵懒的身体。呷一口茶水，拿起试卷，将高跟鞋尽量踩出铿锵有力的节奏，昂首挺胸走进了考场。

我知道，现在的学生们已经会看人下菜了，有部分胆小学生的作弊计划完全是根据监考老师的脸来决定要不要实施，所以，进屋的前一秒，我及时地将脸上的“生无可恋”切换成了“正义凛然”，然后将那句说了一千遍的话再中气十足地喊一遍——“马上考试！来！把与考试无关的东西放到讲台上来！”

不出所料，这个声音并没有起到什么震慑作用，学生们依旧一脸漠然，一个个摆着一副“生死有命”的表情，磨磨蹭蹭地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堆到了讲台上，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我习惯性地扯一扯嘴角，希望已经给孩子们换了一个表情，让空气不要太过压抑。

一切程序照旧！没有任何变化，也不需要任何思考——在四十双幽怨的眼神中，数卷、发卷、核对数量，提示学生检查试卷，填好个人信息……

刚开考的时候总是一片安静祥和的美好景象:所有的孩子都脊背笔直，认认真真地做着题，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恍然大悟，笔尖游走于纸上，三角尺在优美的线条下舞蹈……如果不是考场里坐着我认识的几个学渣，我甚至有一种在录播室监考精英们的错觉。时间慢了下来，我捏着兰花指无限温柔地收拾好了多余的试卷；认真地将每支散落的粉笔整整齐齐放回粉笔盒；连那两个擦破皮的黑板擦都重新摆放了一遍。然而抬头看看那了无生机的钟表，时间只过去了二十分钟。

没错，最有趣的二十分钟已经过去了，鬼都知道，接下来将是多么漫长的无聊！

机械地坐下来，与后面同样无聊的副监考四目相对、互为风景，目光接触时不失尴尬的一笑，算是打个招呼，但是那笑容里更多的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无奈。若是遇到一个女老师，我还能细致地观察一下她或精致或粗糙的妆容，身材如何，皮肤怎样，衣服样式和花色有没有借鉴的可能，给她烫波浪卷的理发师手艺能打几分。可是偏偏今天的搭档是个男老师，且不说男女有别，我不能总盯着人家看，其实就是让我看也实在没啥看的——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有挺起来的肚子和少下去的头发，表情平和，眼神无悲无喜，皮鞋上带灰，衬衫上有褶，衣服是所有男人们一样单一的款式和颜色……实在无聊，也只能想想十年前这也是极标致的小伙子！不过希望他望向我时，不是同样的心理。

总之，监考时能从搭档身上挖掘的乐趣实在有限，而且去观察一个和你同样百无聊赖的人也太傻了点。

嗯……再起来走走吧！墙上的荣誉榜和学习天地已经看过了，后面的黑板报也没什么新意，卫生角还算干净，窗台上的绿植生机勃勃。值得一看的唯有公告栏里学生的姓名。我踮着脚尖尽量不让自己的高跟鞋发出烦人的噪音，然后假装无意地浏览一遍值日表里的名字，可是现在孩子的名字也实在没什么花样，放眼望去全是紫涵子涵和梓涵，金木水火土到底缺哪个也是一目了然，我若是略懂五行，连十五年前他妈几点生的他都能算出来。偶有几个生僻字能让人耳目一新，但是放在名字里也总感觉莫名其妙，当然，现在的家长讲究些，也就少了诸如“史珍香”“魏升津”这样笑料。咦？刘禹锡这个名字倒是不错啊，和大诗人同名呢，哎，也不知道这孩子学习怎么样，不过据我多年的教学经验，与名人同名的学生成绩总是不怎么滴，我曾用迷信的思想解释了一下这个现象:大概名字里也蕴含有日月精华，用的人多了，精华被资质高的人所霸占，剩下的就成了资质平平的普通人，甚至还不及普通人。比如我曾经的学生周永康、白岩松、韩磊……还有……马天宇，唉，说起这几个学生我就头大，不提也罢！

转身回到走廊，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慌忙低下头，装模作样做思考状，我瞪了他一眼，心里暗暗嘲笑他的愚蠢——打算作弊你居然穿了一件让人亮瞎眼的黄色T恤？你是怕监考老师注意不到你吗？还有，能不能先练练你的眼神？做不到镇定自若，起码不要眼神飘忽啊，而且你长成这样还不知道学习，以后打算怎么办？你看后面那个比你好看的白净帅气的男孩子都那么优秀啊！

当然，比眼神飘忽更让人讨厌的是假装无辜，比如黄T恤左边的那位女同学，你严厉地看她一眼以示警告，她还你一双单纯无辜水灵灵的大眼睛，自信地以为演技可以骗过比她多吃了十几年盐的老师，真是单纯，幼稚！好吧，你慢慢修炼演技，希望收卷时，你水灵灵的大眼睛依旧，反正我会一直盯着你的。监考就是这样的，看似平静的考场中暗流涌动，师生的目光交汇处都是刀光剑影，不过这些黄口小儿一般敌不过三招就得败下阵来，乖乖答题。

已经走了两圈，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继续转了，转多了打扰学生答题。于是又不情愿地走回我的三尺讲台，不必看表，瞟一眼全考场，就知道，时间已经过半了——前排的学生已经趴下三个，都将身体拧成难看的麻花状，以极不舒服的姿势小憩着；还有几个百无聊赖地在试卷上涂鸦，但是似乎又不甘心这样下去，左顾右盼地等待着合适的作弊机会；几个胆大的学生蠢蠢欲动，彼此交流着默契的眼神……

此情此景，真是让人心凉，平时辛辛苦苦教给你们的东西是喂狗了吗？一腔热血又灌了沟渠！但是低头看看桌上的物理试卷，又觉得骂得有点尴尬——自己当年读书时物理次次考二十多的耻辱历史又浮现在眼前，唉，不料这么多年过去，这初中物理题我依旧读都读不懂，看见“牛顿”就头疼，甚至连带着看见苹果都有点不舒服了。好在噩梦已经成为过去，现在居然到了我制造噩梦的时候了，本来该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喜悦的，岂料当了老师，看看眼前这些不争气的家伙，还是气得够呛，唯有几个始终奋笔疾书的学霸让我略感欣慰。

唉，一说到老师这个身份，便不由后悔起当年的职业选择来，可惜自己天资愚钝，当年高考发挥也不行，要不然我现在会不会是一位成功的商界精英？就是那种整天坐飞机飞来飞去，分分钟拿下几个亿项目的精英……嗯，一想到这些，前二十年的学习生涯和未来十五年的职业规划便涌上心头……越想越多……

再回神，已经是考试的最后十五分钟了，另一位监考老师神采飞扬地宣布了这个剩余时间，顺便和我对视一笑，以含蓄地表达他的内心愉悦。这虽然打断了我畅想人生，我刚中的五百万大奖也还没来得及花完，这才刚去了趟欧洲回来，但是现实已然如此美好，就不想那些没用的啦！

压抑着“终于要解脱”了的欣喜，站起来常规性地提醒一下学生，抓紧答题。大部分学生显然和我的心理一致，听到这句话，空洞无神的眼睛里终于放出点光亮来，将自己麻木的身体扶起来，挣扎着坐端正，像模像样地检查一下试卷。而有几个始终盯着讲台看的学生却依旧岿然不动，我分不清他们是在走神还是在看我，但是即使看我也没什么窘迫的，老师还怕学生看么？而且我自信脸上的粉底均匀，头发也不油，牙上没有菜叶子，口红涂得刚刚好，裙子的拉链没忘记拉，丝袜也没有抽丝……这是从业几年来上讲台前一定要注意的事情，今天也不可能例外，所以你随便看。此时此地，你呆若木鸡，我面如死灰，咱们彼此彼此，不必客气，大家都是打发时间嘛，咱们互为风景！何况，年龄渐长，除了你们这些学生，也没多少人愿意如此细致耐心得打量我这张自以为还看得过去的脸了。

如果刚才我们师生的关系是阶级敌人，那么现在我们已经站在同一战线上了——一起静静地数着老钟表上滴滴答答的秒针声等待着结束考试。这最后的十五分钟虽然也难捱，但是毕竟希望已在眼前了，时间仿佛静止，午后的阳光斜射进来，照着的熟睡的学生的脸也变得可爱起来……

其实，这场监考也并不算难熬，毕竟只是普通的考试，还允许你走动一下呢，想想每次的中考监考，那被白色的长条布蒙得如灵堂一般的考场，那四面皆白的恐怖，思维的活跃也只能限于近十几年听过的鬼故事，环境使然，实在想不出什么趣事来。那才是一种绝望！

然而，吐槽归吐槽，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今年的中考监考我还是要报名的，毕竟有了钱的诱惑，煎熬能缓解一些——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是那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