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入寒冬,身子越发冷了。我身在淮河之畔的徽州,这里四季分明,淮水流去,一年的光景也即将过去。
我抬头望着树梢,小小的燕窝上,还有些许的燕子停在枝头,有些已经飞去更远的南方,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此时,耳畔的轰鸣声愈发响亮,车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通往我家乡的火车有很多,但我素来爱乘坐这趟车。从前坐着绿皮车回家的我,最喜欢的便是火车上那些风景。
孩子啼哭、幼儿玩闹、老人打鼾,还有那么些个打牌的人和吃泡面的人。我总是喜欢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屋子,在火车前行的方向,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大学四年,是我离开家乡的四年。每逢隆冬,我最盼望的就是回家。
我想念姑姑腌的香肠;想念年三十那晚的烟花;想念那里的一切。
我们兄妹五人,从小便在一起玩耍。爷爷家有个不大的院子,但足够我们闹腾了。春节没到,爷爷家的房梁上就挂起了一串串的腊肉香肠,浓浓的酒味很是香甜。
哥哥淘气,总是喜欢凳子落着凳子,想要拿香肠吃,但总是被奶奶逮个正着。我们几个就在一旁大笑。
我排行最小,自然也是家中的宝贝。爷爷就差在我的脖子上挂上一把锁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留给我。
那肥滋滋的香肠落地,爷爷就切上最好的一段肉,再切成小片,把我抱到怀里,喂我吃。
至今,我还记得那个味道:甜甜的,糯糯的,香香的。
很多年后,我再没吃过这样的香肠,或许是爷爷离开的原因吧。
晚上七点半,哥哥就打开电视机,等着八点的春晚开始。锅里沸腾着,新鲜的鱼、大块的肉,还有烫好的酒。
厨房里,是男人的天下,很奇怪,我们家做饭好吃的都是男士。大伯甩开膀子,做着他最拿手的红烧狮子头,姑父们有的做葡萄鱼,有的切葱花,好不热闹。
家里的女人呢?当然是围坐在一起,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着瓜子唠着嗑。奶奶在一旁,缝缝补补着,听着女儿媳妇儿们说着话,时不时地抬起头看看厨房里的景象。
爷爷呢?自然还是抱着我这个宝贝疙瘩,向我的嘴里塞着各种水果搞点米花糖。哥哥姐姐们围着院子跑着跳着,等待着晚饭的开始。
吃着吃着,我便钻进了厨房里,因为个子太小,我只能扒着灶台,垫着小脚望着锅里的菜。这时的姑父便心领神会,把锅边刚刚炼出的“油滋啦”(猪肉提炼出的一种脆脆的食物)盛在小碗里。
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一样食物,香而不腻,不用任何调味料,就十分可口。
我用心护住这碗“宝贝”,如果让哥哥姐姐看见,就没有我的份了。
我心满意足地吃着,看着墙上的挂钟慢慢向八靠拢着。爷爷牵着我,去院子里叫回哥哥姐姐们:“吃饭啦,都回来啦。”
屋里的女人们也放下瓜子和针线活,纷纷走出屋子,坐了下来。
男人们端上来一道道菜,不一会,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菜肴。爷爷从锅里拿出烫好的酒,稳稳地坐在当中的位置上,冲着鱼头和大门。
很快,我又被爷爷抱了起来,因为人小,一方面坐不住,一方面爷爷要一直抱着我,才安心。
酒满上,人坐定,大年三十就这样开始了。
小姑父点了一挂炮,孩子们都捂住耳朵,那声音真是响亮,好听。
大伯总喜欢在这个时候逗逗我,他会拿起筷子蘸上一点点白酒,让我尝尝。三四岁的我哪里知道那是什么“好东西”,张大嘴巴,一口就吸上去。
接下来就是大哭,爷爷会一边哄我,一边用手捶打着大伯。
说来也是有趣,这样的场景,年年都有,但我年年都会忘记那白酒的滋味。
热气腾腾的菜,热气腾腾的酒,热气腾腾的房间里,是每个人的欢声笑语。
电视里正放着赵丽蓉的小品,屋子里正聊着今年的趣事。
也不知道吃了多久,哥哥姐姐们要出去放炮仗。我也终于从爷爷的怀里跳出来,爷爷跟在后面就说:“你们带好她,别摔着碰着吓着她了。”
直到我们走出院子,到了巷子口,爷爷才回去。
那时候,流行摔炮。门口的小卖部里就有卖的。哥哥们买好摔炮,我和姐姐们躲在后面,看着他们放。
放着放着,我们也加入了,那个炮小小的,摔在地上会有红红的火花冒出来,很好看。
哥哥胆子大,又去买了鞭炮,我胆子也不小,跟在哥哥的身后,像个小跟班。
火柴划破,点在炮竹上,哥哥让我离得远远的,我不听话。不一会儿,炮仗点燃了,“轰”的一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吓得我赶紧跑到姐姐后面,但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前迈着。巷子口很多人都在放炮,到处都是红色的残渣,铺满在地上,很是漂亮。
男孩喜欢放炮,女孩喜欢烟花。哥哥抱起我,把我放在脖子上,我和姐姐的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烟花,那时的天空早已黑透,但烟花却照亮了一方黑暗。
那小小的烟火,在我们的手中,绽放,熄灭;短暂,美好。
我喜欢那些空中绚烂的色彩,也喜欢被高高地举起,用手去触碰那些色彩,好像我可以紧紧地抓住它们,永远不会消失。
每年的三十儿,最后一首歌都是《难忘今宵》。
难忘的不仅仅是今宵,还有那份思念和团圆。
那之后的很多年,我再没有过这样的回忆。爷爷在第三年的夏天离开了,奶奶摔断了腿,哥哥当了兵,姐姐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念书。
慢慢地,我们还会怀念那个春天,爷爷抱着我吃米花糖,姑姑妈妈们在屋子里聊着天,伯伯姑父们在厨房里的炊烟。
那时候,大家都还很年轻,孩子们都还小。
我们都还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有一群人,在等待着我们回家。
转眼间,二十多个四季交替,我依旧坐在这趟回家的火车上,期盼着那份欢喜。抬起头,燕窝还在,小小的雏燕降生了,窗前的花也正开着。
燕落归巢,我们又回来了,回到那个柔软温暖的地方,那个叫做“家”的地方。
图片来自图怪兽
你好呀,我是羊达令,一个会唱会画会写的轻度女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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