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汪曾祺应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邀请赴美,自八月中旬至十二月旅居美国,前后近四个月。这期间,汪曾祺给妻子施松卿写了一组家书,谈及他的美国见闻。
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由聂华苓和保尔·安格尔夫妇二人创办,申请到一些资金赞助作为基金,主要面对发展中国家的文人艺术家,为他们的写作交流提供一个平台。余光中、白先勇、萧乾、艾青、陈白尘、茹志鹃、王安忆、吴祖光、张贤亮、冯骥才、白桦、汪曾祺、邵燕祥、北岛、阿城、刘索拉等都曾参加过这个“国际写作计划”,不仅在国际上很有影响力,对中国当代文坛也影响深远,复旦创设创意写作专业,亦颇受其影响。(关于这个国际组织,文章非常多,这里只是简单提及)
(汪老的画,下同)
汪老在美国期间,蒋勋正好也在此地,汪老的家书中多次谈及蒋勋。汪老的家书东拉西扯,没有固定主题,只摘录与蒋勋有关部分:
九月六日
诗人蒋勋读过我一些小说,说是很喜欢。
九月十一日
我和台湾、香港的作家相处得很好。台湾诗人、画家兼美术史教授蒋勋住在我的对门。他送了我好几本书。我送了他几张宣纸,一瓶墨汁,还给他写了一条字:“春风拂拂灞桥柳,落照依依淡水河”(他原籍西安),他非常高兴。
十月三日
台湾作家蒋勋(我和他对门居,关系甚好)告我,《联合文学》又转载了我的《安乐居》,他又将《金冬心》复印寄给一家杂志,这都是应付稿费的。
中秋节夜一时
今天是中秋节,聂华苓邀我及其他客人家宴,菜甚可口,且有蒋勋母亲寄来的月饼。
十月十二日
昨天去听了一次新英格兰乐队的轻音乐,水平很低。聂、安、古、蒋勋休息时即退场。
十三日晨
台湾诗人蒋勋把他用古代传说写的小说给我看,想请我写一篇序。这个序可不好写,但不能推却。
十月二十五日晚
和蒋勋看了艺术博物馆,很棒。……看了梵高的原作,才真觉得他了不起。他的画复制出来全无原来的效果,因为他每一笔用的油彩都是凸出的。
十一月五日—六日
我又回来了。Mayflower是我们的家。蒋勋、李昂、黄凡都回来了。
美国家书一共十八通,提及蒋勋的就有八次,可以说是非常之多了。汪老的书信,或长或短,多是即兴式的,语言简洁雅致,拉拉杂杂,一笔荡开,一层层涟漪泛开,并不深入下去,随即又划走了。
我第一次读的时候总疑心汪老不是特别喜欢蒋勋,用了曲笔。除去负责人聂华苓,汪老提及其他人时,只有第一次会简单附上社会身份,汪老却在第二次提及时,给蒋勋前冠了长长的头衔,一封不长的书信这样写,总觉得是有意为之。汪老在书信里表达对一个人的看法,只会说,某某很好,比如提到陈映真的那次,说“陈映真是很好的人”(十月二十日),并不会特别附加一句,“关系甚好”,此地无银的味道。另外一次比较直接的,蒋勋请汪老为其小说作序,汪老直接在书信里说这个序不好写,但是不能推却。汪老骨子里是个儒家,讲究温柔敦厚,很少有重话,这个话却是有点不留情面了。这当然是我的小人之心,也许他们关系不错,我在重新整理汪老信中有关蒋勋的部分时,也觉得似乎关系不错。初读的印象却难以磨灭,真是怪事!
写到这里,再拉几句题外话。
汪老在书信里,提及众多台湾、大陆文艺界名人以及与他们的短暂交往。我个人感到惊奇的是张蕾,她是87版《红楼梦》中秦可卿的扮演者,汪老说“张蕾在芝加哥留学。这孩子很聪明。”张蕾在《红楼梦》里,近乎惊鸿一瞥,出现的时间不多,却是兼美——兼有薛宝钗和林黛玉的双重优点,不想与汪老亦有一面之缘。
小时候总觉得作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汪老则有着清雅的烟火气。就是在书信里,也要絮絮叨叨美国的物价与肉类菜蔬,还说,要变得现实,要为了卉卉(汪老的孙女)努力赚钱。录一条完整些的,以见汪老作为一个爷爷的慈祥:
十月三十日下午
卉卉、方方的衣服要哪个季节穿的?单的?夹的?冬天穿的?我想还是买冬天穿的比较合适。铺子里要问几岁孩子穿的,是不是说一个五岁的,一个四岁的?
之所以想到写蒋勋,梳理这段往事,完全是因为最近在很多公众号里看到蒋勋的美学,前面的冠名是大美人林青霞唯一承认的美学家,未免不伦不类,林大美人再美修养再高,到底是非专业人士,这样的宣传很可能是小编的噱头,和蒋勋无关。蒋勋的书,我也从未读过,自然不能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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