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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作者: 幽城暗眸 | 来源:发表于2019-10-04 13:54 被阅读0次

      他缓缓走上天台,扶着栏杆,看着地面上来来往往的人影,小鸟在树上歌唱,湛蓝的天空上浮着几朵白云,该不该跳下去,他一直在思考。

      课上,老师似机器般的的讲着自己的课,学生肆无忌惮的做着自己的事,他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什么。课后,大家聚到一起说说笑笑,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周围的人都结伴而行一起去食堂吃饭,只有他是一个人。有些饿了,他想去第一食堂进门处的面馆,他喜欢吃那里的面。“熬死我了,终于下课了,咱们去吃面条?”他转过头来,看见有一个人正一边往这边走一边打招呼,这是他的朋友,唯一的一个,可惜的是,他们俩并不在一个班,所以见面的机会并不是很多,“好啊,走吧,”他答道。下午的课总是让人昏昏欲睡,同桌在和别人说话,大概是哪个明星的八卦事,他看着老师微微皱眉的神情,有点心疼他,也有点心疼自己。

      太阳终于舍得从天上下来,晚自习的两个小时,他最喜欢看书和看窗外的夜景,初中时他就这样,好像他也没什么喜好。今晚也如往常一样,他在看卡耐基的《人性的优点》,觉得并不是很好看。此时,窗外飞进来一只似乎迷路了的飞虫,大概是爱看风景的关系,他的眼神很好,一眼便看出那是一只刀螂,说来奇怪,这只刀螂像是喝了酒一般,东撞西撞,班里的女孩子惊呼着,似乎吓得不轻,他看着飞虫,希望它能尽快找到出去的路,外面的花草是它的天地,我的天地在哪?他突然这么想。虫子似乎飞累了,也可能是撞的头晕了,只见他晃晃悠悠向下飘去,好巧不巧,正好落在他的脚下,坐在他右边的女学生吓得花容失色,大喊道:“快!快踩死它!”这时全班都在看着他,感受到来自数十人的目光,他前所未有的紧张,全身都在冒冷汗,“快啊!”女学生尖锐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催促道,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把心一横,抬起脚,又沉重的压下去,他似乎听见了“噗呲”一声,像是巨石撞上了鸡蛋,一瞬间,脚下的“鸡蛋”便碎了,他开始慌了,慢慢将脚抬起,平常活蹦乱跳的刀螂此刻静静的躺在大理石做的地面上,绿色的汁液在它身旁流淌,只有他的须时不时跳动一下,后来须也不动了,它死了。一股巨大的负罪感充斥他的全身,他前所未有的后悔,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胸口直发闷,好像要裂开一般。“我不是……我…”他有些语无伦次,但没人注意他,人们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觉得无趣,就又干自己的事儿去了,他的眼眶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出现了泪花,他趴到了桌子上(?)。当他抬起头时,似乎是害怕别人发现,他赶紧用手和袖子抹了抹眼睛,脸上重新堆起微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班上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这世上唯一记得那只无名的昆虫的,大概只有他了,他两只手捧着书,视线却不在书上,他的眼睛直盯盯的看着地上的它,看着那具尸体,他除了在心中不断默念对不起,再不能为它做些什么,突然,他心里出现了一个想法。

      下课铃响起,班里同学说说笑笑陆续回了宿舍,他四处看看,确定无人之后,他掏出兜里还剩下的卫生纸,蹲下,以最温柔的方式,将那只刀螂缓缓包起,当他站起身来时,已经满头大汗,他用手捧着卫生纸中的它,一步一步,以最稳重的步伐走到教学楼门前第二个花坛旁边,他很喜欢那个花坛,他来上课时总要看看那里的花和杂草,看看那里的花蓉枝叶,看看杂草生长的如何,他很喜欢那里的环境,杂草与花共同生长在一起,也许是杂草多的缘故,这里几乎没人注意,也没人打扫,他觉得,连杂草都忍心除去的人,是无法欣赏好看的花的。他将它从卫生纸中慢慢取出,缓缓的放在万花群中,他希望如果有一天它能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微笑着的鲜花和湛蓝的天空,他也想那样,他这样想着,微微笑着。回宿舍的路上,广播里放着他喜欢的纯音乐,他很喜欢。

      这天下午,他又看到那群人,他厌恶的那群人在欺负人了,一张他再熟悉的面孔映入他的眼中,那个被欺负的人,眼神麻木,躲在一处角落里,周围站着几个人,目光凶煞,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他看着他唯一的朋友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一阵巨痛,他无数次的想要为朋友说话,哪怕是陪他一起挨打也好,但他不敢,他害怕,害怕他也被人们所孤立,害怕周围人冷漠的眼神和厌恶的表情。于是,像以前一样,他又一次退缩了,混蛋!他心里这样想着,骂的是那群霸凌者,也骂着他自己。他不忍再看下去,迅速转身,脸上带着内疚的表情向别处跑开了,像以前一样,动作是那么熟练。

      他梦到自己死了,然后有人打电话给120,于是急救车的声音从远处,到近处,再到他耳边,他惊醒了,一看表,晚上十一点半,再看看周围,阳台上映着红光,急救车独特的声响不断响起,舍友也都醒了,原来急救车真的来了,他急忙穿好衣服,下楼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宿舍楼的大门虚掩着,从缝隙中射进来的强烈的红光扎进他的眼睛,门外有许多杂乱的声音,他有些难受,但顾不得那么多,他急忙跑到门前,手伸到门把手上,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推开。门外的景象映入眼帘,整栋宿舍楼都是红色的,狂风呼啸着,门口听着一辆急救车,刺眼的红光就是从这里发出,穿着白袍的人不断从他身边走过,随着那些人去的方向看去,他的瞳孔突然收缩,一个少年,一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少年偏头躺在地上,周围都是血迹,地上躺着的人的脸,即使已经扭曲了,他也认得出来,那张他熟悉的脸,那个经常忍着痛不吭声的孩子,那个他从来都没有为他站出来过的孩子。骤雨急至,像是积蓄已久,一滴雨滴到了他的嘴里,很咸,像一滴泪。 

      早晨六点十五分,他一人漫步在学校的操场里,操场上有一棵树,孤伶伶立在那里。前些天事故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他想起少年的父母抱着他的遗体痛哭的样子,鲜血染红了地面,染红了周围的尘埃,也染红了他的眼。他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眼睛中布满血丝,脸上脏兮兮的,下巴上也有了些许胡茬,平时洗的发白的校服也变得灰蒙蒙的,就像现在操场上的雾霾,使人心生压抑。似乎走得累了,他坐在那棵树的旁边,当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你在看着我吗?他看着那棵树,心里想着。他透过树枝的间隙,看到在树东面不远处的宿舍楼,雾霾有些遮蔽他的双眼,可他分明看到那有一束光,一道圣洁的光。他缓缓向宿舍楼走去,天色尚早,走到宿舍楼时,这里还无一人,明明是夏天,可这风却让人觉得有些冷,他看向一处没人的地方,那里的地面上泛着一抹淡红,他注意到,有一束野花从地里钻出来,花瓣是淡紫色的,绿色的根茎体现出它顽强的生命力。天边出现一抹微光,撒在大地上,驱散了雾霾,也照在那朵花上。他看向那道光,温和,但不刺眼。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似乎身体里的浊气已被排清,微微挺直身板,拍拍身上的灰尘,他向那朵花点点头,然后转身,进入了宿舍楼。

      早晨七点二十分,空气中飘着些许深灰色的尘埃,这里是楼顶,他的面前有一道门,推开这道门,就到了天台。阳光透过门缝,让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有了些许生机。他伸出手,又缩了回去,似乎在踌躇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眼睛中带着些许微光,他向前一步,灰尘在他脚底轻舞,他握住门把,深吸一口气,使劲向外一推,“砰”的一声,阳光大量涌进这个昏黑的小屋,门外的景象映入他疲惫的眼帘中。这里杂草和野花同生,不断有鸟儿经过,阳光照亮了他身处的小屋,微风轻轻吹着。好美,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他缓缓走上天台,扶着栏杆,看着地上来来往往的人影,小鸟在树上歌唱,湛蓝的天空上浮着几朵白云,该不该跳下去,他一直在思考。他将手支撑在围墙上,然后用力撑起自己的身子,这时他的一半身体已经登上了围墙,再把腿缓缓放上来,手脚一起用劲,终于,他来到了天台的最高点,这里有围栏护着,可若真有人想跳下去,它又怎么拦得住?站在上面,他的双腿已经开始发抖,浑身都是冷汗,拳头仅仅攥着,但他不害怕。他站在上面,似乎在感受着什么,过了一小会儿,也许是觉得有些事情尚未完成,他慢慢躯下身子,用手扶住围墙,小心翼翼的向回一跃,总算是有惊无险的下来了,“从这里摔下去,会很疼吧,”微风拂起他的衣服,他一屁股坐到一处台阶上,自言自语道,“记得,第一次见你时,是在操场的东北角,当时我在跑步,我看到你的袖子上夹着一根水笔,裤兜里的白纸露出了一角,你用胳膊撑着脸,看着天,没人猜得出你内心的想法,”他回忆道,“去年的校园征文大赛,你是冠军哦,还记得吗,那时起,我才知道你是一名写手,我看着你在讲台手捧奖状开心的样子,打心眼里替你开心。”他揪下一颗狗尾草,“可颁奖结束后,我在打扫主席台下的卫生时,竟然扫到了你的奖状,我很疑惑,于是我拿着你的奖状,向着主席台里面走去,我觉得你还没走,可我刚到门口,就看到里面有好几个人,他们凶神恶煞,其中一个人还拿着那么长的棍子,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我看见你站在角落里,浑身都是伤,眼泪哗哗的流,校服被扯烂了好几块,我想冲上去,可我的身体突然不听使唤了,我的双腿在发抖,但不管我怎么振奋自己,这一步我怎么也迈不出去,后来,很巧的,也许是天意,我总能看到你被欺负的场面,每次我都狠狠的骂他们,但…”他没再说下去,一阵沉默。“我不敢啊,”他突然说了下去,眼神飘过一丝迷惘,“我无数次地想冲上去,替你解围,替你承受痛苦,哪怕是帮你说两句话也好,但是,我不敢啊,我迈不出去那一步啊!”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到他的衣服上,他用手去抹,眼泪又流到了他手背上,偌大的天台上,只有他一个人的抽泣声,许久,抽泣声缓。“其实我也很苦的啊,”也许是哭过,他的神色异常平静,“你知道吗,从小时我就不善言谈,不管做什么都是一个人,吃喝一个人,玩乐一个人,放学回家一个人,老师可能看我孤僻,特意给我安排了一个学习特别好的同桌,可那种孤独的感觉依然没变,人们都说什么应该享受孤独,享受一人独处的时间,我不明白,也不想知道。”他手指轻敲着地面,“去年年末,在医院里我被查出患有中度抑郁症,”他揉了揉眼睛,“我看着手中的单子,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医生让我吃七种药,家里穷,所以我只要了三种,第一种是治失眠的,第二种是能吃的下去饭的,第三种是能让心情有所提高的,父母知道我为什么这个样子,他们劝我去学校多和同学说说话,多向老师问问题,可抑郁症哪有这么好治。”说罢,又是一阵沉默,“那天晚上,”他回忆,“我推开宿舍门,看到你的尸体时,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像是一道晴天霹雳击中我心,将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就是你,轰灭了,我唯一在乎的人,你也不在了。”他继续说,“于是我也没了什么活的念头,我想过攒安眠药,也想过用刀子刺开动脉,就在刚才即将站在楼层最高点上,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跳下去,可当我真正站在上面时,我看到了许多美好。”他嘴角露出一抹略有些疲惫的微笑,有只鸟落在了对面的栏杆上,旁边的草丛中有只蟋蟀跳了出来。

      他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你看,”他用手指着一处地方,“看到了吗?是不是觉得那座花坛很美,我和你说啊,我每天经过那里时都要仔细欣赏欣赏那里好看的野花,你死后,我不再关注这些,可刚才站在最高点时,我又看到那座花坛,虽然以前那里也很美,但有种不一样的感觉,感觉那座花坛变得……对,生命!那些花旁边多了些生命!我看见有许多爬的或飞的昆虫围绕于花身旁,与花嬉戏,我想起,前一阵子我埋在那座花坛里的昆虫,一定是它!为这里带来了福泽,想到这里,我觉得我的心里也开了花。”他的眼神很明亮,比任何光都明亮。“你在那里,也能有很多好朋友吧,也能不被欺负吧,那里一定都是像你一样温柔的人吧”他看着操场上的那棵树,“请放心!”他眼神充满坚定,“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我保证。”

    鲜花随着微风轻轻飘动,一颗蒲公英迎风飞舞。

      “一生一期,一期一会。”他拍拍屁股上的灰,“有空我会再来的,”他向空无一人的天台微微点头微笑,就要转身离开时,他又转过头来,说道:“谢谢你,然后,再见了。”他走了。这里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不同的是,这里比以往多了一道光,一道圣洁的光。

      三月后,“知道吗,我参加了校园征文大赛,而且是第一名哦。”他将手中的花放到身前的墓碑旁,看着天空微微变换的白云,“题目叫,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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