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是幸运的,因为从来不缺水。江浙最多是水乡,仿佛是老天爷的恩宠。河水弯弯围绕村镇,田丰人美惠泽四方。黎里,就是这样的一个水乡。于我而言,它还有一点点神秘。
去黎里,我是十分安逸的。苏州城里出发,我驾车不过二十公里路,而且旧同事老路是我的私家向导。
秋天,连省道公路仿佛都在阳光下撒上一层金色,淡淡的,暖暖的。惬意之极。我用高德导航,老路在旁,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
黎里古镇,小河环绕。行政上,它归属于吴江市。也许是工作日的缘故,偌大的停车场没几辆车。出了停车场拐入横街,宽敞。映入眼帘的,是左边的深宅大院,白墙历历。老路说,这只是侧门,这个大宅有九进。我不禁张大嘴巴成了O形,哇出了声。平日里有机会看到三进五进的宅府已经了不得了,九进,那得是多大的排场。
走进小门,才知里面是别有洞天。有办公室,有典雅得少见的厕所,还有休憩区、纪念品购物区和天井。我等一介平民,平生未见识过什么深宅大院,走进去也稀里糊涂。就像好些年前去杭州的胡雪岩府上参观,在里面竟然迷路。
绕到正门,才知这崭新修葺的大院现在是游客服务中心。有点程式化的意思。我们就沿着小河边,欣赏一下古镇的建筑吧!我佩服老路的记忆,但凡他到过的地方、吃过的饭馆,他都能栩栩如生地说出来,我有时觉得他剧透,故意快走几步跑在他前头。一位老奶奶孤单地在桥边卖装在两个大竹篮的新鲜毛豆和本地青菜,我很想买点带回上海,老路说等一下可能还有,或者返回时再买,省得一路提两包菜不方便。也对。
高高的廊檐(遮廊)前头,一条几十米高高的廊檐引起了我的兴趣。廊檐的宽度不到两米,顶上的遮却有旧式两层楼高不止。两边的屋子就普通了。都是小商铺,却根本没有客人,一只铺门前的金毛呼呼大睡,逗都逗不醒它。居然还有日料店,我想在这样安静的古镇,显然算不上是好的商业决策。
出了廊檐,仿佛开阔了些。小河微微蜿蜒,船上装着一大堆水泥,看得出很吃重,船家摇橹慢行。我却被岸边旧屋的巷子吸引住了。巷子窄得难以置信,几乎只可一人容身通过,又特别深,黑洞洞望不到头。我有些许好奇,巷口的牌子上赫然写着胡家弄。这是黎里古镇特有的暗弄,老话讲的暗可藏财就是看不见才好。于是我折了进去。走进了十多二十米,不由停下,往里看漆黑一片,往外瞧,也因暗弄并非笔直而把光都阻断了,幽暗得不行。我往外大叫了一声老路,不见回应。顿时也不敢再往深黑里继续探了,赶紧快步出了暗道,老路正在弄口冲着我笑呢!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你没这胆。难怪啊,抗战时,这些暗弄是百姓的安全藏身处,日军哪敢进,简直是微缩版的黑暗地道啊!
闪光灯下的胡家弄(暗弄)中秋早已过天却只微凉,风和煦,多云。整个古镇没几个人,我和老路太悠闲,走走停停拍拍照,说说笑笑聊聊天。此刻的惬意怕是无人能及。古镇的古意虽不见得多有创意,但丝毫的细微处全是本色的袒露,即使有修葺的痕迹,也尽量保持原貌。比如柳亚子先生的故居,天井里透下朦胧的光,恍惚间似见故人在书房撰写文章。
马头墙的民居古镇的美,还在于它的近似徽派建筑的民居。尤其是白墙黑瓦,朴素又典雅大方,高高翘起的马头墙,好似一种标志性的美感。虽然不及正宗徽派建筑那么呈现细致装饰后的庄重,但也有足够诗性的显现了。大的宅院有五进、六进,廊榭亭台,池畔浮莲,院里花繁叶茂,每处都细致考究。
端本园一角走过一家竹器店,油然心生欢喜。所有的物什,都是手指功夫下的细细编织,令那些简朴的居家实用物品,都有了灵气。这里面大约也揉进了中国人的智慧和勤俭持家的生存之道吧。
水乡古镇,因河而美。横跨河两岸的小石桥便是兼具装饰和实用了,方便人们随时行走在河岸两边。喜欢它们的名字,梯云桥、进登桥、道南桥等等。石桥的历史,最早可能是元代。许是上了年纪的人,多半追求一种圆满,老路建议走完一边再走另一边,应允之下总被对岸的某个建筑或场景吸引,然后在各座石桥上穿行。手机拍照太容易,断不用如当年顾惜胶片一般地斟酌到底要取哪个景才按下快门,随拍随删,随意随性,畅快得很。
有些肚饥的感觉攫住了我们双脚。老路在任何时候对吃饭都是不马虎的,他寻到两开间的本地饭店,说是门口那家出名又好吃的阿五饭店介绍的,点的两菜一汤都是本地家常特色,记得有个昂刺鱼烧河虾,里面放了两种鱼来红烧,味道是独特的鲜。青菜和上海的菜荠、鸡毛菜完全不同,和杭白菜相近却也不一样,有一点脆爽和苦涩。豆腐清汤,芋头却卖完了。最绝的是当地人自家腌的咸菜,既不是雪里蕻也不是弥陀芥菜,可是咸中带甜,脆中带糯,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辣味,可见也是化腐朽为神奇了。
吃饱继续行走。未几,被对面的大十字架天主教堂吸引。河水涟漪翩翩,倒印着教堂,柳树娑娑,静得出奇,仿佛能听到细风飘过、涟漪划过、深秋淡淡斜阳照来的音声。这简直是神赐的心力啊!我和老路也静静的,谁都没有说话。我对着河里的倒影,能感受四大皆空的美妙,老路左右找寻拍摄角度,我们都在各自的境界里享受着。四周没有人,教堂关着。说来也神奇,小小古镇上竟然儒释道齐全。而这座天主堂一百多年前刚建成时是个小寺院,民国时上海的传教士派了笃信的教徒去吴江,生活化后走入宗教,在原来寺院旁建了弥撒堂。信仰,让人们的生活归于安宁。
走到四顾无人。东西向的小河弯向南北,依然不见人影,老路说折回吧。走过半程,才见一座桥边的旧宅在准备砌墙,好像是要改成古镇的一个文化项目。两个工人吃力地扛着水泥包经过,干活也不高声咋呼,仿佛一点吵杂会损了古镇的幽静美。
新建的雅舍提供食宿,水岸边,细微处用了心思,装修上极尽雅致,为了配上古镇的悠远静谧,当然也价格不菲。不同的人来此有不同的期望,自然有了不同的感受。对面石牌坊下,老妇在河沿洗涤,这是早年的传统,尽管早就有了自来水,这便像一幅老画了。茶馆前陆续有了一些当地的老人,悠闲地喝茶,多半也是坐着发发呆,聊天的并不多。也许这是他们平静生活的一部分,有没有游客,对他们来说并不在意。
摄影:老路回到桥脚下,卖菜的老妇早无踪影,想是早就卖完了,我有些懊恼。我知道其实是有些不舍。八百年的古镇,浓缩在我大半天的时间里,来不及和古人对话,只能在墙边、桥旁、堂前、树下留影,以示我有瞬间的停留。
和老路在最近的地铁站告别,天色已阴暗下来。旅程不长,步履匆匆,像某种缩影。打开车灯,发现四周已经很暗。慢慢踩重一下油门,高速上的路标牌刷刷飞过,我想,下一站会是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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