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朵玫瑰

  我读初中的时候，每个礼拜有一百块钱用来吃午饭。一支玫瑰要二十块钱，九只玫瑰加上包装要两百块钱。我省了一个月，每天中午吃一个五块的煎饼。

  今天天气很热，我逆道行走在大街上，像是电影里背道而驰的主角，就差嚷嚷的人群都静默下来，五颜六色的人群都素黑起来。阳光很刺眼，我眯着眼睛，开始幻想自己是电影的主角，于是在一片素黑中我看见了一抹红色，大把的红玫瑰，上面铺散着水滴，你我皆知水是商家洒的，但是仍然让人觉得鲜艳，乃至于刚由少女采摘来一般。

  “玫瑰多少钱一朵？”我问到，就像四年前一样。

  这世间最让人尴尬的事情莫过于兜里没钱，那是我十四岁某天才明白的尴尬，那天我口兜里不多不少刚好二百元钱，嘴角刚长出软软的胡子，头发还是街角十五元一次的平顶头。我站在学校转角的一个小花店外问，“玫瑰多少钱一朵？”面色通红，眼神躲闪，一如小瘪三的模样。

  我买了九朵玫瑰，加上包装刚好两百块钱，我当时十四岁，脸皮薄，觉得拿着束花真的是太尴尬了，于是把包装撕开，把九朵散花藏在了书包里，我背着包走在去补习的路上，那天天气阴冷，路上行人稀少，也没人会在意一个初中生的神情，但我感觉那天我背着全世界最沉重也是最轻快的秘密。

  张爱玲在《少帅》里最后写，少帅走出去，新中国走进来。我知道她写的是西安事变，但又想她应该也写了赵四小姐。“她是对我最好的，但不是我最喜欢的”那个赵四小姐。少帅走得出去，赵四小姐进不来。这么一想，又有读《围城》的感觉。

  十四岁的时候我很喜欢狄更斯的《匹克威克外传》，读了七八遍，前几天我做梦，下着雨，我打着伞，山姆驾着马车，身边坐着匹克威克，拿着果酒问我要不要来一口。雨很慢很慢的落在窗玻璃上，外面是绵延无尽的黑色，偶尔两三点闪过的光亮一闪即逝用冷寂裹挟住孤独的自己，地平线有若隐若现的光，但太阳没有升起来。

  十四岁的时候，每做一个梦，都想知道在最近哪个白日给它做了铺垫。后来才慢慢发现，其实，并非每个梦都就近而来，过了四年我才重新梦见我买九朵玫瑰的时候。

  于是我从梦里醒来，恍若隔世的感觉循序而至，我再慢慢睡去，我又在梦里看见一个身影，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我轻轻地唤她的名字，但“她”没有回头，那她大概不是真的，就算是，也不想再被提起。

  贰零一八年的三月十日，我决定约你在梦里见面。今天我等了很久，你都没有来，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通知你，而在梦里好像也不能见面。

  很有意思，我想拍出来，借着赵四小姐的壳再送你一次九朵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