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香

 丽香

我仔细观察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38岁的年纪，不大不小，满头卷发，偏酒红的发色有些干枯，明亮的光线里飘着细细的碎发。

脸上的轮廓很明显，双颊肌肉应着岁月已然垂落于下巴。眼神里有着对人的防备，笑起来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刻意练习过，那笑容怎么也不见眼底。

她的双腿自然放于地面，接过我手中的红茶，微抿了一口，她在慢慢熟悉我。

说起她自己的故事，她有些紧张，一个人惯了，她不太习惯交流诉说，特别是对陌生人。

我打算开个麻将馆。

没想到这是她的开场白，我没有打断她，静静等着她再次开口。

整整一个下午，我们就这样坐着，都在等待着，等待着某个时机。一直到天色很晚，她断断续续地讲了一些事，我稍作整理，大概了解了她的一部分。

我们描述一个人的时候，总要追溯到她的小时候，据说童年的阵痛会影响人的一生。

丽香的童年里是没有父亲的，她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

没有父亲的家庭总是生活的比较艰辛，多出很多的闲言碎语，多出很多的敏感脆弱，也多出很多风险。

丽香没有成长为一个叛逆的人，相反她很懂事，心太软，对别人的情绪变化总是很敏锐，从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她的命运大概是从嫁给这个男人开始改变的。

他们第一次见面，男人就花光了口袋里的所有钱，没有了路费，自己趴上一辆车回了家。

我们说丽香的心总是太软，她觉得这个男人为自己花光了所有的钱，都没了回家的路费，很是心疼，真是个不错的男人。

什么都没有考虑，她当下决定就把自己嫁了。

她也有过幸福的婚后生活，男人对她确实很好，他们也曾度过甜蜜的日子，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点的呢？

也许是从男人开始出去工作开始。

男人的家庭很富裕，这也是婆婆始终看不上丽香的原因，她一直瞧不起丽香的出生，还是个没爸的孩子。

她把儿子和钱紧紧攥在自己手中，深怕儿子把钱全给了丽香。

每笔生意结束，结账回家，婆婆一分钱都不会给儿子，她想着儿子太年轻，乱花钱。

丽香说过好多次单过，男人是个孝顺的人，他总说家里的生意如果自己不做，就散了，他怎么忍心看着父母创立的基业砸到自己手中？

他也不喜欢这样，都成家立业了，还要从父母手里接过每月固定的零花钱。

他要买房子，给妻子儿子好的生活，可母亲偏不让，他顶了两句嘴，母亲就满院子追着他打。

丽香很是无奈，每次这样，婆婆总是把气撒到她的身上。

丽香明明做好了早饭，等着男人回家吃，婆婆偷偷倒了，开始找茬，说儿媳妇太懒，自家儿子辛苦赚钱，她都不管。

丽香明明已经有一大堆衣服要洗了，婆婆也不管，把家里所有能洗的都拿出来，一股脑全砸向她

这样的事情多了，丽香就累了，心累，她害怕和婆婆见面，害怕和她相处。

这样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丽香的男人去世，那时候她刚刚30岁，就被婆婆赶出家门。

她总说这人的心得有多硬啊！自己儿子得了那么重的病，婆婆却闲花钱，停了儿子的药，就这样让他回了家，等死。

她怨恨过婆家，也一次次求过婆家，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总要生存的。

有用吗？

没用！

那你怎么办？

我找了全部的亲戚邻居帮我说话。

管用吗？

管点用吧。

婆家的人最终迫于舆论，给她们母子买了房子，虽然不好，也勉强有个像样的家了。

五年的时间，丽香没有再找一个男人，她总是想起第一次见面男人扒车回家的情景，就像刻在骨子里再也无法忘记。

她一直记得男人对她的好，只可惜他有那样的家庭，她不怪他。

婆婆又开始笑话她，说她就是个烂命，是个克夫的面相，克死了自己的儿子，这辈子就该为儿子守丧。

丽香气哭了，她试着找了一个男人。

男人是门手艺人，对她也很好，丽香的心踏实了。

没过多久，男人彻底失踪了。

丽香寻遍了整个会这门手艺的所有人，得知男人在家乡已经有妻子孩子，她只不过是寂寞中一个陌生的异乡人罢了。

丽香又痛哭了一整夜。

她没有放弃的又找了一个男人，她是在和婆家赌气。

这次是个离过婚的男人，有个女儿，丽香成了后妈。

后妈的日子不好过，女儿总是和她作对，丽香对她的好总是视而不见，时不时挑拨他们夫妻的感情，她的亲生母亲告诉过她，后妈就该这样制她，后妈就是坏人。

日子久了，终是过不下去，丽香再一次成了一个人。

见过丽香的人都说她傻，是个真真的傻女人。

你说我是真的傻吗？

你说我真像我婆婆说的那般吗？

你说……

几乎没话说的丽香这会倒是说个不停，她也不再拘谨，身子不停前倾靠近我，紧握着我的手，她在等着我的答案，不，也许，她在等别的一些什么。

我无法回答，应着我有限的生活经验。

她走了，没有等我开口说话。

在门口，只隐约听见她说以后就自己一个人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