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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六,按照老家的习俗来到了奶奶的墓前惦念她。一座并不算高的山上,绿树翠柏环抱之中,一堆还没来的及长出杂草的黄土之下,就躺着我亲爱的奶奶,墓碑刚矗立不久,油漆还闪着光,我们这些晚辈的名字赫然刻于其上。没有悲痛入髓的嚎啕大哭,带着淡淡的忧伤,大家按习俗烧香磕头,平静的完成了这个祭拜仪式。
我永远忘不了最后见到奶奶的那张脸,瘦得皮紧裹着突出的骨头,连皱纹都被拉扯得舒展了好多,没有戴假牙的嘴张开,空荡荡的嘴被尖尖的下巴支撑着。似乎透着不甘与不舍。
奶奶生前是极为注意形象的人,八十多岁了,新衣服常买,几柜子的衣服,还用我给她买的BB霜把脸擦得尽量白嫩些,画上眉毛,腰板硬朗,笑容可掬,知识分子的气质从骨子里渗出来,就连弥留之际,还念着去镶固定牙。而今,她的学生想看她最后一眼,我们纷纷劝他们瞻仰遗像即可,让奶奶在他们心中永远留下从前那个神采熠熠的慈祥老师画面吧。
生性好强的奶奶,即使衰耄之年,也不愿成为别人的累赘,她一生竭尽全力发挥自己强势的一面去帮助别人。先且不说,从我上小学、初中、安排工作、结婚,无不饱含奶奶的心血。我爸妈现住的江景房,舒适惬意,最开始就是奶奶提议买的。旁边的亲戚朋友,奶奶也及其所能的去帮助别人,她已退休多年,都还会有一些人找上门来,要她联系上学的事,耄耋之年还凭张老脸去找人把事给办成。
早些年,奶奶能发挥她的作用时,大家自然把奶奶的爱和操心管事当成一种优点,享受这种亲情关心。最后几年,风烛残年的奶奶耳朵听力也愈发下降,头脑也不如从前灵活了,对于出门少的奶奶,外面的世界已经和她产生了不可逾越的鸿沟,连幼稚的我与少不更事的堂弟也都羽翼渐丰,奶奶对这些变化浑然不觉,她还是原来那个爱操心管事的奶奶,但这时,我们已把这种操心当成了唠叨的烦躁,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虽然我们偶尔回家看望奶奶,奶奶依旧问些几年不变的话题,我们也回答些不关痛痒的话,我们的生活已离奶奶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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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爱帮助人,也爱结交朋友。从小,在我印象中,到我家窜门的人就络绎不绝,有老师,有家长,有亲戚,有学生,还认了干女儿。我最烦和奶奶出门,在路上每碰到一个熟人,都要聊上半天,我只有在旁边干等的份,那时可没有手机消遣啊。奶奶的退休生活也是多姿多彩,和退休老师参加老年大学,舞蹈班,合唱班,练书法,听讲座,每天过得热热闹闹。奶奶从耳朵听力不好后,来家里的客人少多了,只剩下两位经常来往的退休老师,还有一两位特别感激记掂奶奶的亲戚。其实,细回想起来,奶奶的办事能力与来往客人人数成正比,从奶奶办事能力下降之后,有些常来的客人就鲜踏入奶奶家门了。有位经常来找奶奶玩的退休老师,奶奶念她家庭条件相对差些,每次都送些水果零食给她,想来奶奶已把她当最亲近的朋友。有些嘴脸,只有在你对她毫无价值时,才会完型毕露。那天,奶奶刚在卧室咽气,不知情的她又来找奶奶,妈妈在客厅跟她说了情况,毫无友情逝去的伤感,她拔脚要走,妈妈请她帮忙转告奶奶的其他朋友,她说,这个我办不了。出门后,悼念现场再也没见过她人影。
人际关系中有三种关系资产:
一种是高贝塔的,波动剧烈。这些关系为你锦上添花,也为你雪上加霜,或者鲜花着锦,或者树倒猢狲散。
一种是低贝塔的,无论你的朋友圈如何起伏,他们不与其沉浮,总在那里。
最后一种是负贝塔的,也就是说,你飞黄腾达时他不在,你身处逆境时他出现。
想来,奶奶结交的那个朋友是高贝塔的关系,奶奶一味的付出反而成为了她找奶奶玩的驱动点。人到风烛残年,最能检验人心的真金。
奶奶从生活不能自理到去世,就一个多月。后来大小便失禁时,叔叔请假在家陪奶奶,几十年了,这也是在邵阳工作的叔叔第一次在家待这么长时间,陪伴她。保姆偶尔对她恶语相加,介于现在请保姆的困难,爸爸和叔叔也只能做罢。好强的奶奶不愿意让太多人看到她的不堪,也不能忍受保姆的埋怨。要强的奶奶,此时如同一位需要人全盘照顾的婴儿,却没有婴儿的理所当然,她想控制一些东西,深深的无力感击败了她。她只能用求生的强烈欲望强撑着,与全身衰竭的器官争夺时间。最后的奶奶,被病痛折磨,食不能咽,夜不能寐,以往的气质奶奶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她一生都极力维护的美好外表也荡然无存。
无论奶奶曾有过多少热情的愿望,维系过如何宽广的人脉,眼前的一胚黄土,埋葬了所有的一切。奶奶刚离世的悲痛,不可能长久的伴随我们,我们的生活终将继续,也不会因奶奶的离去有太多改变。事实上,最后这些年,我们的生活中已越来越缺少了奶奶的影子。
親情是爱,也是责任的担当。真正的不离不弃之友情,如悬崖绝壁上的雪莲,难得一觅。珍惜亲情,尊重活着的尊严,对身边这些终将不离不弃自己的人更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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