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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学史海】陆九渊的“四物汤”

【心学史海】陆九渊的“四物汤”

作者: 阿里神灯 | 来源:发表于2022-01-01 16:34 被阅读0次

    陆九渊在敕局做删定官的时候,有人问他:“你现在朝廷做官,有什么妙计治国呢?”他说:“我有四物汤。”那人说:“请你说说看。”他说:“任贤、使能、赏功、罚罪。”

    “任贤使能”是孟轲的思想,“赏功罚罪”则接近法家的理论了。陆九渊在考察官场“三人世界”时(参阅本书第六章二十八节),得出南宋官场“熟烂败坏”的原因是胥吏为祟。官人,中人,吏人世界,最坏的是贪吏,其次是贪官。陆九渊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对于农民佃户、手工工人,平民、无业游民等下情民瘓比较了解。孟子的“民本思想”以至“人本思想”所产生的“君权民主”思想已在“陆学”中萌芽。

    学生严松年在(语录》中记载:

    松尝问梭山(六九哥陆九韶)云:“有问松:孟子说诸侯以王道,是行王道以尊周室?行王道以得天位?当如何对?。”梭山云:“得天位。”松曰:“却如何解后世疑孟子教诸侯篡夺之罪?”梭山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先生(指陆九渊)再三称叹曰:“家兄平日无此议论!良久曰:“旷古以来无此议论。”松曰:“伯夷不见此理。”先生亦云。松又云;“武王见得此理。”先生曰:“伏羲以来皆见此理。(陆集)424页)

    “称叹”二字活画出陆子当时的神态。陆氏除了在荆门因从政需要从新的角度讲《皇极》外,平日几乎不谈“忠君敬圣”。他在另一处又说:

    “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张官置吏,所以为民也。“民为大,次之,君为轻”、“民为邦本,得乎丘民为天子”此大义正理也。今县家,亲民抚字之职也。县家而害民,州家得以治之;州家而害民,使得以治之。今州家、使家、壅之以胥吏,塞之以僚属,所赖以通巷之情者,有被害者赴诉也。今乃以告(jie读“洁”)把持之民而绝之。所来胥吏之妙用,专在抑绝赴诉者之路,惩一二以威众,使吞声敛衽,重足胁息,而吾得以肆行而无忌。盐司太守,有服其役任其怨而不得享其利者;有相为相役而共享其利者。(《陆集)69页)

    这里讲封建社会的“民主”。国家“张官置吏”不是为了养老爷,张威作福,“所以为民也”。县一级的官,是“亲民抚字之职”,接近百姓办实事,断纠纷,代朝廷安抚人民。县官害民,州官可治;州官害民,使官可治;但一大群小吏在中间起到堵塞言路的作用,怎么讲“民主呢?又怎么能了解民情呢?谁要告状(赴诉),小吏就起到断绝“赴诉”的作用,说你是刁民闹事;再不就抓几个典型惩处,杀鸡给猴子看,使那些敢于告状的“刁民”忍泣吞声,顿足喘息,就像弱女子一样见官就“敛衽”下拜,一些贪官污吏就更为所欲为,横行无忌了。“监司”和“太守”官呢?有任劳任怨、老实做官、不捞私利的;有被他们利用、同流合污,从中分利的。因此,惩治贪吏是最重要的。他为此写过不少为民请命之书札,其中充溢着陆氏启蒙式的“君权民主”思想

    一、宽严之说

    (1)为朱熹抱不平:朱熹在南康上疏得罪了皇帝后,除提举江西常平茶盐公事,因“救荒之劳,除直秘阁;恰逢浙东大饥,宰相王淮“奏改熹提举浙东常平茶盐公事”(见(宋史)。有谣传朱熹在南康施政“太严”,因而移官。陆九渊为此抱不平,他写信给当时任使官的尤(延之),壬辰科知举,子静的考官)说:“朱元晦在南康,已得太严之声……某尝谓不论理之是非,事之当否,而泛然为宽严之论者,乃书及道途所传,颇知梗概,浙人殊赖。自劾一节,尤为适宜。其诞以宠禄者,当少阻矣。”(《陆集》494页)这事发生在“项平甫来学与“曹立之墓表”前后,可见陆氏胸襟,也可见他不是浮泛谈“为政宽严”。

    (2)《与辛幼安》书:辛幼安即辛弃疾,山东历城人,南宋大词)时为提点江南西道安抚使。陆九渊写信给他,全面论述“宽仁之说“古人未尝不见宽,宽也者,君子之德也。……然好善而恶不善,好仁而恶不仁,乃人心之用也。遏恶扬善,举直错枉,乃宽德之行也…是故大舜有四裔之罚,孔子有两观之诛,善观大舜孔子宽仁之实者,于四裔两观之间而见之矣。”下面笔锋一转,极言宽吏严民是“伤民蛀国”,而现在南宋的囹圄(监狱)、械系(刑具)、鞭棰(鞭打)都是对付老百姓的,“使长吏操之以禁民为非”。特别是“县邑之间”,一些“贪饕矫虔之吏”利用法律、监狱、刑具“残其肢体,竭其膏血,头会箕敛,槌骨沥髓,与奸胥猾徒厌饫咆哮其上。巧为文书,转移出没以欺上府,操其奇赢,与上府之左右缔合交党,以蔽上府之耳目。”弄得老百姓倾家荡产,质妻卖子,无处投诉。上级要治“吏”的时候,“宽仁”就来了,“敷陈仁爱、宽厚、有体之说”,致使犯法的贪吏,反而逃脱法网。“百里之宰,其承宣抚字之地,乃复转而为豺狼蝎蚊之区,日以益甚。不可驱除,岂不痛哉!”宽是宽吏,严是严民,这怎么行呢?应当颠倒过来,宽民严吏。否则,“贪吏害民,害之大者,而近时持宽仁之说者,乃欲使盐司郡守不敢按吏,此愚之所谓议论之蔽而忧之未能去怀者也。”(上段引文均见《陆集》71—73页)

    二、以民为心

    陆九渊在给家乡抚州陈(陈:姓陈的副刺史)信中说:“今时郡县能以民为心者绝少,民之穷困日甚一日。抚字之道弃而不讲敛之策日以益滋。甚哉,其不仁也。”他赞扬朱熹在浙东劾唐仲友一事,并为家乡除掉三个恶霸式的胥吏而高兴(“敝邑三虎,已空巢穴不胜庆快”)。在“以民为心”论的基础上,又提出士大夫分辨“邪与“正”、“君子”与“小人”的标准是“主民”还是“主身”?“议论主民、必检吏奸而宽民力,或不得已而阙于财赋,不为其上所亮,则宁身其罪。若议论主身者,则必首以办财赋为大务,必假乏之说以jun“削”即“剥削”)民…”以“民心”为自己的“官心”,即为心”论。“主民”说即凡事以黎民的利益行事,即使自己开罪上级,动用国库,也要这么办;“主身”说则保自己,保官帽,保下级小吏。

    三、宽民厚本

    “宽民厚本”的具体内容,指财经税收不要“敛”(加倍的聚)、拼命向老百姓索取,即“宽民力,固国本”之意。南宋比北宋统区域,减少一百五十州,仅存一百七十州。因供进贡金朝的巨大加。北宋神宗朝,全国最高岁入额六千万贯;到了南宋孝宗朝,仅南国一半区域,税收额即达八千万贯,百姓负担加重近98%,如何得了?(宋史食货志卷一百七十三说:“不知几倍于祖宗之旧,又几倍汉唐之制”;“蜀赋之额外无名者,不可得而知也。”陆九渊熟悉下情早已看出自高宗赵构建炎以来“遭时多故,县官倚办于民者,几倍《陆集》329页)所谓“遭时多故”即指乱世,外遭金朝侵略,内有义民警报,只好加倍取敛于民;加上贪官污吏巧立名目或暗立机关平民负重如牛,何以聊生?“今日为民之蛀者,吏也。民之困穷甚矣,而吏日以横。”(陆集》99页)陆九渊写信给金溪县令赵公愈(淳熙年间任。陆氏在敕局)。“金溪为邑虽陋,而财赋初不至甚窘,求之异政得失,事可见。……顾乃下与吏胥为党,贡谀献佞以陷执事。大抵吏骨献科敛之计者,其名为官,其实为私。官未得一二,而私获八九矣。比者数吏魁田连阡陌,楼观岩峣服食燕设,拟于贵近,非胶民脂膏,而何以取之?愿执事深察其奸,痛惩其弊,断然革之。”(《陆集)(与赵宰》他的直言不讳,总的目的是为了“宽民厚本”。他说:“今日贪吏,每以应办财赋为辞,此尤不可不辩。今日邦计不充裕,赋取于民者诚不能不益于旧制。居计省者诚然推支费浮衍之由,察收渗漏之处,深求节约检尼之方,时行施舍己责之政,以宽民力,以厚国本,则于今日诚为大善。”(《陆集》72页)

    四、为农之利

    《年谱)载:淳熙十一年甲辰(1184),陆九渊在敕局“编朱元晦社仓事。……先生兄梭山居士欲立社仓于青田。”(《陆集)496页)社仓,是朱熹在福建建宁创立的,誉满乡里。陆九渊完全赞同朱熹的义举。后在淳熙十五年戊申(1185)以陆九韶为首,陆家老屋几兄弟发动农民在青田港附近的八石寺筑仓积粮。春荒平价散粮,仅取息二厘,免除了农民受富民剥削之苦33。陆九渊抓住“社仓”这件事升华到理论上来认识:“敝里社仓,目今固为农之利…所谓农民非佃客庄,则佃官庄,其为下户自有田者亦无几。所谓客庄,亦多侨寄官户,平时不能赡恤其农者也。当春夏缺米时,皆四出告籴于他乡之富民,极可怜也!此乃金溪之穷乡,今社仓之立,固已变愁叹为讴谣矣。……(《陆集》108—109)他还写信给金溪某官,建议官方设“平籴仓”:“丰时籴之,使无价贱伤农之患;缺时粜之,以摧富民闭廪腾价之计。析所籴为二,每存其一,以备歉岁,代社仓之匮,实为长积。”

    五、抑兼授田

    南宋的土地兼并,土地掠夺现象十分严重。“郡县之间,官户田居其半”。有“官庄”、“省庄”之分,还取有名字,如“大岭庄”、“精步庄”之类,高额田租叫“苗屯米”。这些土地之高度集中,其方式有的是“逐时没官户绝田产者”;有的是“豪强土著之人霸占良田,有及百项者”;有的是用钱买破产农民的祖业“夺良农固有熟耕之田”。据史载:从高宗绍兴元年(1131)到孝宗淳熙元年(1174),这类兼并掠夺的所谓“官户田”,竟由六万三千三百九十三顷,猛增到二十万顷(建以来系年要录》。《宋史·食货志》也承认“强宗巨室,阡陌相望,农夫反而“无开耕之田”。农民大都破产,被逼转为佃户。幸存的“下户”中,只剩下三沟两垅,也因“租课甚重,罄所入不足以输官”,因而干脆申请将祖业田地入官籍绝“户田”,江西计有临江新淦,隆兴奉新,抚州崇仁等地(参阅《陆集》113页)破产的农民或沦为佃户、佃客。陆九渊在青年时期早已看到基层这些严重情况。在“南宫春试”的廷对时,他就根据孟子“制民之产”,提出一个“授田”的思想,即“耕者授其田”,他说:“然连阡陌者,难于行削夺之法;厌糟糠者,无以为播种之资。削夺之法不行,则田亩孰给?播种之资既乏,则租课孰供?……然授田之制不行,则府卫之制不可复论。(陆集》368页)这个廷对策问,虽说成了“官样文章”;官家只满足科举得才,早已忘却“授田”,束之高阁。但子静进入官场后,仍然坚持“授田”思想,到处写信,就“侵耕冒佃之讼益繁”谈到“授田”,希望有人支持。他也大声疾呼:“失今不救,又将遍于天下矣!”(《陆集》115页)但是,“熟烂败坏”的南宋政权,早已熟视无睹,聋了哑了;正如当时民谚说的“字经三写,乌焉成马。”这只早已又聋又哑的病马是听不到也不会听取陆子的“授田”主张的。

    六、访智寻勇

    年少时就剪去长指甲寄文学武、骑马射箭、矢志报国、收复河山的陆九渊,到了临安,以民为心,到处访智寻勇。他首先寻访教他下围棋的“南国奕秋”—赵老先生不知人向何去,只好快而返。又遇一汉子李云,江西兴国人,力猛过人,先生奇而教之。后在毕太尉(毕再遇)帐下走动,成了李将使。他家里供陆先生肖像祀之。人又奇之,李云说:“云少时常欲率五百人,打劫起事。一日,往见先生(陆九渊),蒙诲,翻然而改。不然,此身不得为人矣。陆氏还常到民间访问智勇之士“与之商榷,益知武事利病,形势要害。”一旦国家需要,他即将奔赴战场(南宋多儒将为帅)杀敌,收复河山(参阅《陆集》496页)陆九渊的“为民请命”,是时代的需要,也是他哲学思想“践履”的表现。虽说官场腐败,但也取得“免和籴”、“立平仓”、“去斛面”、“蠲月桩”等之效,细情不述。除了“授田”一项难以实现外,陆子总算尽了“以民为心”之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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