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我们老唐家的砖瓦厂,不论品质还是信誉,在方圆几十里都是非常有名的。
砖瓦厂座落在上坂田——真诏村东首。现在去看只剩下部分遗迹,已经看不到原先的模样了。但在三十年前,那是村里唯一一个上规模的工厂。村里的很多人在那里做长工、打零工。甚至我和我的同学们都经常去厂里搬砖赚零钱。
虽说我是砖瓦厂主人家小女儿,但是这个“精明的老板”从来没有多给过一分工钱——四百块砖一块钱。
爸爸都会在砖块上做上记号以400为单位给每个孩子分任务。力气大的孩子放学后的时间就能赚到三块钱。三块钱意味着什么?记得我十来岁的时候花钱还是以角为单位的。一毛钱可以买一支笔芯、一包跳跳糖、一支白糖冰棍,十粒“麦丽素”……粗略算一下币值大概相当于现在的五十元。不过前提是“力气大”的孩子,我这样的“劳动力”顶多也就赚到一块钱。
我小时候比较瘦小,力气也小,一次只能搬四块砖。但是力气大的孩子能搬八块。而且动作还比我快——我要一块一块摞起来再搬了走。但他们呢?直接手臂伸直,砖块顶住胸口,横着就起来了,手臂多长,他搬的砖横放的长度就有多长。手指扒牢,顶住胸口,平起,转身,放下手臂。一整套动作,流畅而干脆利落。
我是个要强的,看到别人搬得多,我也不甘心只搬四块,就咬咬牙加到六块。搬起六块砖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感觉手臂都要被拉脱下来。眼睛看不到腿,脚也不敢迈步子。加上那砖的分量,每走一步都感觉很困难。妈妈看到了,赶紧帮我接过去:“少搬点,少搬点,慢慢来。”爸爸却笑我:“你的小腿都在发抖。”不用劝说,逞强总是坚持不了多久,默默地,还是四块、四块地搬。再搬一会儿就开始忍不住去看还剩多少没有搬。越数越没有力气。一屁股坐下就再也不想站起来。而那些孩子呢?跟上了发条一样,竟然都不用歇息。
最要命的是夏天。在太阳的炙烤下,身体像被注了水,腿又像被抽了气一样。说实在的,那个零花钱在我理性的状态下是不愿意赚的。但是,看到别的孩子都去了,我竟鬼使神差地似乎也很愿意去。
但是,不管怎么样,领来的任务从来都是完成的。是怕不搬完拿不到工钱,还是碍于脸面?已经记不得了。拿到的工钱在手里沉甸甸的,但是没过多久就混着零花钱一起胡乱花出去了。再记不得它们都跑到哪个店老板的手里了。
搬砖的痛苦早已淡忘。但是搬砖却在我骨子里留下了坚毅和坚持——虽然我是最差劲的“劳动力”。忍耐、承受它让我可以豁出力气朝着我看得到的目标前行。更让我觉得,即便我不做现在的工作,我照样可以用很多种方法让自己活下来。这么一想我便有了种没来由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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