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秋叶

文/夏木听雪

       一场雨水过去，天空并没有露出他晴朗的笑，冷风不急，像是有些心事，在冷清的街头和小巷里慢慢散着步。空气中夹杂着泥土和枯叶的气味，我嗅着秋天残存的味道，在最后的秋风里感受着周围的新鲜与安静。忽而抬头望着朦胧的远山，也望着天上那一层淡灰色的云，多少有些忧伤和孤独的感觉。雨还在天上踌躇，山在一旁寂寞，我却不能再犹疑，我怕这场阴雨过后，这秋天也就远去了，我十分贪恋冬雪飘落前这最后的一点秋色。

       在我贪婪的目光里，不得不注意到那矮坡上的一片金黄，银杏的叶子已经落了满地，在枯黄的草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却极具美感还带着些许的慵懒，样子可爱极了。不远处人家的晾衣绳上结着晶莹剔透的水滴，比琉璃更明净，比打磨过的玉器更圆润，轻轻用手触碰一颗，即落在了指尖，又忍不住贴在脸颊上，冰冰凉凉的，甚是喜欢。那银杏树本就苗条，少了叶子的陪衬，更显得瘦弱，我从那脆弱的枝条上，摘下一片坚强的叶子，想着夹在书页中，或是日记里，也把今日美好的感觉一并收藏，只是想想，都觉得是件快乐的事。

       这里的银杏树还算不上多，景致也不是最好，沿着小路继续走就是小广场了，平日里并不热闹，赶上阴天下雨就更少有人来了，我也只在平日里路过。令我惊喜的是小广场的南侧，居然有着一片银杏树林，到了秋天，到了银杏叶泛着金黄的时候我才发觉，如此漂亮的风景就在身边。这里比刚才小坡处的树更多，景致也更好，以往的秋天我都不在，从年前腊月到盛夏，我也全然没有留意，只赶在这个时候竟碰巧让我遇到。一眼望去，甚为宁静，地上飘落的，尚在枝头的，这满眼的金黄色都令我心情舒畅，四下无人的宁静更令我欢喜，没有人和我争抢这一片风景，在这一刻，它们只属于我。然而，似乎只用眼去观赏是不够的，总觉得不满足、不过瘾，不能感受的完整和透彻，但除了静静的观赏，一切的想法又似乎显得多余，并没有丝毫的意义，而我的心里也不会去思考太多，因为这一刻那小小的心房，早被眼前的秋叶占满了，此刻，我的眼里只有真实的风景，心里只写下了一个字——“美”，这才真切，这才舒服。

       这片小树林毕竟是种在小区里的，小是小了些，但美感和意境具足，只是怎么去欣赏罢了。我时常羡慕那些专业的摄影师们，他们的照片构图总是很大气，很简约，角度也是非常“刁钻”，他们的相机里永远装着风景，装着艺术，而我手机里装着的似乎只能叫做生活的证据。从“证据”到艺术的距离到底有多远呢？无论拍人物还是风景，有的人喜欢远镜头的整体美感，也有人偏爱细致入微的特写，于我而言，近景的拍摄相对简单些，草丛里一朵斑斓的小花，枝头上一片叶脉清晰的叶子都好，能用手机拍出在朋友圈里让人赞美的风景照，我已是很满足了。

       有那么一刻，我突然觉得摄影和读书是多么相似的事情啊！站在高处拍出来的风景，像是在读一部历史，时代的标签总是显而易见的，而把风景拉近，一片叶子一朵花，更像是在读一部人物传记一般，举止神态，性格命运都能从中看出。我镜头下的这一片秋叶，像极了一个人的自传，它的纹理是他一生的故事，都在这个近距镜头下所展现出来。用照片做语言来讲一个动听的故事，这还真是莫大的学问，想到此处，我对摄影更加的着迷了。

       我所认识的那些会拍照的朋友，我们的生活都过得差不多，那些社交平台上展现出来的，让很多人羡慕的生活瞬间，其实也是用心雕琢过的，我想他们对生活大概都有一颗匠人的心境吧！一个茶杯的静物照片，恰到好处的角度，加了一些时尚的滤镜，又将次要的背景虚化，一个茶味飘香的午后时光就展现出来了，看着照片被发出来，我可以想象，可以理解，此刻她的内心一定是愉悦的，是简单而又惬意的，把本不完美的生活过成诗歌的模样是件挺难的事情，可是我们愿意。其实风景就在身边，如何把平凡变得不凡，正是一个匠人需要去做的事情，当真正完成一件作品的时候，那种快乐比物质更丰富、更温暖，比任何时刻都要幸福。我不是工匠，但稍加修饰的生活也许会让我更快乐。

       也许我们的生活或多或少都需要一些滤镜，只是不要虚假了事物的本质才好。我绕着这片银杏树林小心走着每一步，仔细雕琢着所有可能的叶子，这部手机的拍照功能还是不错的，可我还是想有一台单反相机，如果可以，我应会拍出更多的可能性吧！这是我内心长久以来一个真实的愿望。

       欣赏了许久，我将今日所见认真的拍了下来，又在林中徘徊了好一会儿，似这般宁静不可多得，我不舍得就此回去。等我回去的时候，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越下越大，片刻又起了风，也许明天，叶子会落掉大半，再过几日，就不能说是秋天了。这个秋天未免短暂了些，未知是时光的飞逝，还是在我恍惚中错过了，总之今年的秋天是过去了，想到这不免有些遗憾，就连感叹也显得匆忙了。我小心的将叶子夹在书页间，留着以后慢慢的回想，这份美好当不会忘记，即使不记得年月，也该会想起这样一片美丽的银杏树林吧！

       我以为我不会忘记，可那一日我整理柜上的书，从一本看过许久的书里掉落了一片枫叶，叶子早已干枯，又脆又轻薄，我小心翼翼的拾起，却已经想不起是什么时候摘下的，即使看颜色我也猜不出来，大概也是秋天，并不是所有的枫叶都是带着理想的红色飘落的。也许翻看曾经的日记会回想起来，但从千百个日子里寻找一片秋叶的故事，又谈何容易呢？我终是把它忘记了。也许等我老去的时候，趁着闲暇会翻阅到了那一天，找到了那一年关于那片秋叶的故事，还有那天的天气和我的心情，总该是平和而又安静的样子。看着眼前的这片叶子，我想了很远，也很漫长，未知年月，未知什么原因众里寻到了它，但此刻我明白，那一年我摘下的叶子是纯净的秋天，是夕阳与诗的画面，是故作哀愁的阳光少年。而如今摘下叶子却有着不大相同的感觉，美景犹在，只是少了些做作，多了些真实的伤怀。生活不似当年的慷慨激昂，那满树的叶子又何尝不似我们的时光呢！

       叶子像人，每一片叶子都宛如一个鲜活的人生，从暖春里出生，怀揣美好的愿景，在盛夏里成长，在炽热的煎熬里变得深沉，在秋风中老去，风雨飘摇，尽管是“斜阳欲落去，一望黯消魂”，眷恋的一切终将舍弃，却是不曾遗憾，这一生完整而丰富多彩。冬雪将至，多少人会思念我们的故事呢？那应与我们无关了。这平凡的一生啊！这知足的一生啊！

       像每一片叶子一样平凡，渺小，却无比倔强的活着，用自己的一点翠绿去装扮整棵树的繁茂，不是所有的理想都能被善良的实现，我们能做的只是努力的活出人生该有的模样即是幸福了。

       像一片叶子，汲取阳光雨露，努力生长，青春总要经历各种尝试与挣扎，等到老去时回想，这一生已然值得。

       农历的十月末，天空是一样的阴沉，早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匆匆的出了门，这一天，我要做的事情不多。忽而，那冰冷的丝丝小雨变成了片片雪花，被风急急追赶着，我背靠繁华，驻足在大厦楼下，只是静静的看着今年的初雪，全然忘记了周围的声音，一如我站在秋风里欣赏那天的秋叶一般。风和时钟上的秒针互不谦让，在不经意间就换了季节，风有多急，我的心就有多平静，像结了冰，吹不皱的湖水。雪停，我也就默默的转身离开了，走在路上，内心却是空空如也。

                                                              （2019/11/29 凌晨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