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去掀起那描绘的面纱,
那芸芸众生,
称之为生活。
——雪莱
昨天又重看了一遍毛姆的《面纱》,想着,如果早几年读到,对生活的认知会不会有所不同。
故事以凯蒂的感情生活展开,层层揭露了一个面纱遮蔽的世界。
年轻时的凯蒂是个美人儿,然而由于挑挑拣拣,不觉已过适婚年龄。这个时候,对凯蒂而言缺乏魅力的沃尔特出现了,并以一种难以理解的固执姿态追求到了她。婚后,凯蒂随着沃尔特来到了香港,遇到了汤森,被他所表现出来的魅力吸引,陷入疯狂的情感。偷情败露之后,汤森最先撕破了假面,而沃尔特刻板的面具立刻变成了阴森的威胁。
凯蒂随着沃尔特来到一个瘟疫肆虐之地,在那里见识到了形形色色的爱——修女们虔诚奉献给上帝的爱,沃尔特对罹患瘟疫病人无私而勇敢的爱,满族女人对一个白人不顾一切的爱。在那里,凯蒂开始探索这个世界,但生命存在的意义反而变得更复杂。
故事里,每个人都带着一层面纱,虚荣的追求给凯蒂带上了一副难以摆脱的假面,因而这层面纱也是双向的——你用面纱遮蔽他人的窥探,自己也难以一睹世界之真实。
最早撕开面纱的是汤森,用沃丁顿(瘟疫之地的一个留守的海关工作人员、满族女人疯狂爱上的白人)的话说,沃森戴着一面“魅力”的面纱,“他很擅长此道,把人际声望研究成一门学问。他能让每个遇见他的人觉得他是对方在这个世间上最想见的人。魅力,除了魅力一无所有。我认识汤森多年,有一两次我撞见了他摘掉了面具,我发现他内心里根本不在乎世间上的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在偷情败露之后,凯蒂去找汤森,而汤森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作者借借凯蒂之口,撕开了汤森的假面;“他知道你虚荣、懦弱、自私自利,他想让我亲眼看到这一切。他知道你会像野兔一样,危险一来就跑得远远的。他知道我深受蒙骗才会认为你爱上了我,因为他知道你不会爱任何人,只爱你自己。他知道你会牺牲我,好让自己毫发无损地逃脱出去。”
在面纱中陷得最深,也最无望的人是沃尔特。他对凯蒂的爱是自私的,“我对你不抱什么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浮、没有头脑,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的目标和理想既庸俗又普通,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二流货色,但是我爱你。想一想真是好笑,我竭力去喜欢那些讨你喜欢的东西,忍受折磨也要对你隐瞒起自己,实际上我并不无知粗俗、不爱散播丑闻也不愚蠢。我知道你何等害怕智慧,便尽我所能让你觉得我是个大傻瓜,跟你认识的其他人一样。”当发现凯蒂不忠之后,以“带离有害环境”为借口,直接去面对死亡的威胁,两人的敌意和偏执在面对一盘蔬菜沙拉时表露无遗,让在场的沃丁顿也看的目瞪口呆。沃尔特至死都没有从自我禁锢中逃脱出来,只在临终前留下谜一般的“死的那个是狗。”
这句话出自十八世纪英国作家奥利弗.哥德史密斯的一首诗《一只疯狗之死的挽歌》。讲述了一个小镇上的好人,这位好人遇见一条流浪狗,两者友善相处,后来却发生不睦,小狗发疯咬了他。街坊四邻怒骂这狗丧失理智,竟会咬那样一个大好人,纷纷断言好人一定会死。但奇迹从天而降,死的那个是狗。
沃尔特的遗言不仅是自嘲,更像是控诉。
凯蒂经历的三次死亡,让她对生命有了更深的认识,也看到了面纱层层遮蔽下的人生。那个倒毙在路边的乞丐带来的最初的震撼,让她最为惊骇。不久前他还是个小男孩,狂奔着下山,转眼间却死在路边,“看上去好像从来就不是一个人”,那卑微的生命衣不蔽体,未经敷色,也无缘与面纱的世界。沃尔特的死却是缓慢的,是一个面纱剥离、与命运妥协的过程。幽暗灯光下的生命如一缕烟雾在空中消散,让凯蒂觉得他像那个乞丐一样,就像一部报废的机器,“如果只是一部机器的话,所有的煎熬、内心的痛苦和折磨,都是多么徒劳无益啊。”然而,有时候,死神对最深层的面纱也无能无力。凯蒂的妈妈死亡的时候,庸常的力量继续它的统治,以至于,死都带着一层柔顺的面纱。“贾斯汀太太躺在床上,双手柔顺地交叉放在胸前,她这辈子根本无法忍受这种姿势。在凯蒂见过的死人里头,只有这一个看似仍保持着原有的面貌,就像这堆泥土一度为精神所寓居时那样。”
凯蒂在经历这些之后,返归纯真,“也许她的过失,她做下的蠢事,还有她所遭受的不幸,并非一概徒劳无益,只要现在她能够遵循眼前这条让她依稀可辨的路。那不是亲切古怪的沃丁顿所说的无所通达的道路,而是修道院那些可爱的修女谦卑地遵循的路——那是一条通往内心安宁的路。”
也许,唯有真实的面对这个世界,生活才会以真正的面貌展现在我们面前。
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寻得内心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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