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车

五月初夏，乘汽车去你修大坝的山里看你。恰巧下了小雨，空气湿哒哒黏糊糊的，一路上一梯一梯绿油油的茶园、点缀着黄黄紫紫野花的山坡、成片成片的玉米地透过雾蒙蒙的车窗玻璃钻进我眼里，好看极了，对了，还有你喜欢的跳跃着的小溪。

细细的水汽在天空中飘着，我一边欣赏窗外朦胧的美景，一边随心回想着第一次见你时，你在水泥球场上玩儿抛球变向结果真的把球给抛掉了的情形。

虽然已经坐了五个钟头的车，上上下下颠颠簸簸绕过了无数个山头，腰背僵硬得像块木板，腿都要伸不直了，但我还是很开心，想像着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惊讶地张大嘴不敢相信的样子。

正要自己咧嘴笑起来，一转头瞥见了车头的时钟，16：40。糟糕！赶不上由镇上下乡下的最后一趟大巴了。

我两个箭步冲到车头，问师傅还要多久才能到镇上的车站，能不能快一点。师傅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慢慢换了档，告诉我路上滑，快不了，五点半到都是早的了。

果然赶不上了，我气的直跺脚，眼泪都要蹦出来了。那一刻，愉悦的心情全没了，真痛恨你所在的穷乡僻壤，怎么能这么闭塞，这么欺负人呢。多希望长出一双翅膀马上飞过去见你。

车子又晃晃悠悠开了很久，我打了个愤怒的盹儿，睁开眼时终于看到青山脚下的小镇。雨已经停了，窄窄的街道像半旧的珠串儿一样散落在山谷，几幢高高耸起的灰白楼房好像新长出的巨形蘑菇。

看着刚刚经历过一场小雨、两阵细风，正有三两行人穿过的小巷，莫名感到一种平静，于是我又重新原谅了这里的闭塞。

知道已是误车，索性沿街慢慢溜达着找住宿。心里还盘算着明天怎么办就迎面撞上一个蓝底白字大招牌，名曰巧巧旅馆，草率又有趣，于是拎着包进去了。

老板见我像外乡人，表现的格外热情，特意以“友情价”给我开了间临河的房。

夜晚躺在床上听着河水哗啦啦地流啊流啊，我总以为外面下着大雨呢。

记得那一年下大雨，大水冲垮了天池桥，滔滔河水漫出了河道，漫进了我落脚的旅馆。我坐立不安，心里害怕，蹑着脚下楼看情况。正准备撑伞出门，迎头撞上全身湿透，满脚泥泞的你，我瞬间呆住。那以后很多年，我每一个关于乡下日子的梦境里，总是倾盆大雨。

那天一整夜，河水就这么一直流进我倾盆大雨的梦里。雨声总给我一种感觉，在雨的那边，在雨的那边的那边，还长留着一行你泥泞的足迹，但背影已经模糊不清。

清晨醒来，刚好八点半，我收拾好东西，没有去赶下乡的车，而是去看了当年垮掉的桥。

到了今天，那个坍圮了的天池桥又重新修好了。可是那两个在雨中相互取暖，彼此给予安全感的年轻人并不曾回来，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