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的一天,我正在驾校排队练车,穿宽松起球的睡裤,脚上是奶奶一针一线打出来的老棉鞋,头发三天没洗,新长出来的眉毛乱成一堆堆,支棱着,像迎风挺立的亚寒带针叶林。
然后接到通电话,那头说,收网了,快来。
我说,好。
打开手机,买了最近一班的车票,叫上另一个大睡初愈的兄弟伙,吭哧吭哧坐了五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来到打电话那人身边。
这个人,怎么说,也不晓得是气运到那里了还是上辈子作孽太多,这辈子接连遇到人祸,处的每一个对象都渣得挫骨扬灰还可以顺手点燃一把火。
命运像网易云音乐一样不断把渣人推送到她身边,还按了循环播放。
有的借了一千块后跑路,那时候她一个月的生活费才八百,有的说自己得了肺癌非要分手,转眼又把跟别人的恩爱照po到朋友圈,过了三年,依然肝脏鲜嫩活蹦乱跳。
还有就是当下这位,在打两份工的同时能抽出空闲时间劈腿四个人,每到一个城市旅游,就习惯性打开app约炮。
小女孩儿,志虑忠纯,对待这场跨度一年半的欺瞒,能想到的最狠的招数是叫上人把渣人痛打一顿。
我们在豆花饭店琢磨了好久,炒菜吃完了六个,唯怡喝了五瓶,也没想出来什么新思路,就化了浓妆,装出凶狠的样子,拿了铁链和酒,陪她赴约。
渣人坐在角落里,顶着五百块搞好的锡纸烫,歪歪叼一根烟。烟雾缭绕里,见到我们,笑了一下,还要寒暄。
跟我坐车的那位兄弟伙首先沉不住气,拎了啤酒瓶就要上来砍,我把她拦住,拉开身边的一把椅子,说,来你先坐。
然后几个人,把酒吧音乐调熄了,围成一圈看渣人表演,像光顾一场精彩纷呈的免费话剧。
朋友问一个问题,渣人回答一个早已编好的答案。显然已经笼络好了身边所有知情的朋友,所以神情从容,丝毫不虚,脸上甚至还挂着一副“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居然不相信我”的痛心疾首的神情。
朋友眼睛都红了,“那你给我发誓,但凡你出轨过一次,以后出门被车撞死。”
对方面不改色,“但凡我出轨过一次,出门被车撞死不说,永世不得翻身。”
我们一干人手里头的锭子是握了又握,有朋友没忍住,拿铁链抽了我一下练手,我嗷一下喊出来半声,又觉得破坏气氛,生生把后半句咽进去了。
毒誓发完后没几分钟,帘子一掀,又进来个女娃儿,穿运动裤球鞋,头发扎成紧实的马尾,嘴巴抿起,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得,轻车熟路坐过来,看着渣人。
是另一个被小三的,跟渣人处了两个多月。
渣人把锡纸烫低了下去,烟噗噗抽了两根,把烟屁股往烟灰缸里一甩,看着来人,
“我们真的在一起过吗?没有吧?”
后来就是愉快的打架环节,按轻重缓急的次序抽了四个耳光,把桌子掀了,临走我还偷偷摸摸拿了桌子上没抽完的一包烟。
铁链没用上,兄弟伙仔仔细细把链子拴回裤子缝缝上,原来是个比较朋克的装饰。
凌晨了,去吃美蛙鱼头,蛙肉很嫩,鱼头咕嘟咕嘟在辣汤里吐气,加了土豆片,木耳和宽苕粉,吃出一额头的汗。
旁边的小姐姐给我看她不同部位的七个文身,不晓得是哪个喊了一句,“干杯!单身快乐!”
六七盏玻璃杯碰在一起,冰啤酒下肚,人腾云驾雾,三魂六魄都飘出去好远。
想起很有一阵子,我是偏爱坏人的。
反派多精粹,锋利得像刀,不带一丝滞碍地切下去,把心切成一堆饺子馅儿。他们够理性,没有感情牵绊,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只是天生观念如此。
反倒是好人,软塌塌得很,被打倒了,慢慢爬起来,也不把事情做绝对,前怕狼后怕虎,善良得那么中庸。
我痛恨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也做不成坏人,到头来也就是扇一耳光临走顺手牵羊一包二十五块钱的烟的人。
但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我开始喜欢好人。
那种巴心巴肝耍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收对方一分钱红包,夜里两点钟下楼打车去作陪,烧到三十九度还要硬撑着陪对方妈妈逛街买礼物的人;
被骗了一千块拉着我跑到公园里去催债,语音提示对方关机居然松了一口气说,“那算了这钱我就不要了”的人;
被欺骗伤害过那么多次,豆花饭吃了两三碗都想不出来到底要怎么报复回去才算够狠的,善良得那么中庸的人;
好人才是这个世界的土壤,坏人只是催化剂,让人一夜成长。
就不说什么求仁得仁的大道理,只是我一向觉得,过于精明却又不聪明的人,既浪费脑壳,又不会走得太远。
渣人,我晓得你那么锱铢必较,肯定会看到这一篇。
那么,希望你记住那天自己说过的话,车子多的时候,不要出门。
End.
文/田可乐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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