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日的午后,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
树上的蝉,发出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地叫声。
奶奶家是泥土房,前三间,后三间,前后一围起来,中间就是个大院子。
前面三间房正中的那一间,是个过道房,只要前门一打开,风就呼呼往里刮,非常通风透气。
我常常跑去那里纳凉。
这一日,刚吃过午饭,我又跑去奶奶家。
坐在过道房里的奶奶,早已斜靠椅背,鼾声阵阵。
而十二三岁的我,正处在精力旺盛的年纪,哪会轻易把大好时光用在打瞌睡上。
我蹑手蹑脚地去墙根草垛下,找出埋藏的宝贝,酒瓶和细棍。
捉起蜂子来。
泥房墙上有很多小孔,那是蜂子筑的小洞,它们就藏在那一个个孔洞里面。
我一手拿小细棍,一手拿空酒瓶,将瓶口紧紧对准小洞,只留些微缝隙。
小心地将细棍从缝隙处塞进去,然后轻轻地来回捅。
不堪骚扰的蜂子,终于“嗡嗡嗡嗡”地叫着,飞离洞穴。
但它不知在外面等候着的是“陷阱”,莽撞地一头闯进来。
一等蜂子落进酒瓶,我立马塞住瓶口,不过得留点空隙,不然蜂子很快就会被闷死。
然后再采点野花、小草,放进瓶里,供蜂子嬉玩。
我学起奶奶模样,靠在椅背上,惬意地看着手中瓶子里的蜂子飞来飞去。
这是我年少时乐此不疲的游戏。
慢慢地,我也开始昏昏欲睡。
就在似睡似醒间,忽然,听到一声极刺耳的喊叫声:
“姚军喝药了!!!”
2
我一个激灵,猛然惊醒。
片刻功夫,同样昏昏欲睡的姚家村,也顿时喧哗起来。
我竖起耳朵,听到外面有很多人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他们边走路边说话的声音。
我用力摇醒奶奶,赶忙跟她说了这件事。
奶奶颤巍巍地起身,一只手拄拐,另一只手搭在我手背上,我搀扶她走到大门口,想要仔细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恰在这时,村里的姚虎大伯拉着架车,从门前路过,奶奶忙叫住他:
“她大伯,发生啥事儿了?你咋这么急哩?”
“嗐,大娘,别提了。伟伟的爸,姚军,喝农药了!”
奶奶一听慌忙抚住胸口,脸色极凝重地说:
“哎哟,老天爷啊,这是咋回事儿?好端端地,咋这么想不开哩?”
“可不是嘛!听说原本是姚军两口子在生气打架,后来他们的儿子伟伟,可能不忍看自己妈受欺负,站起来跟姚军对打,还骂了他老子。这姚军估计一时气愤,想不开,就冲动做了傻事儿。”
“哎哟哟,我的老天爷哎,年轻轻的,咋就想不通哩?跟自己的孩子置什么气呢?那现在他人咋样还能抢救回来吗?”
“估计难呐!咱都知道那剧毒农药,喝一小口就难救回来,更别提他足足喝下半瓶子呢!”
姚虎大伯站在驾车旁,沟壑纵横的一张脸,阴沉地能溢出水来。
他一边掸着烟灰,一边摇头叹息,然后捡起绳攀,对奶奶说:
“大娘,不和你多说了,我还要给他家送东西哩。”
“哎。那她大伯,你做事慢点,当心点,一把年纪了,可不敢磕了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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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姚虎大伯走远,奶奶嘴里还在不住地念叨:
“可惜了……可惜了……姚军这么年轻,还有儿有女的,咋就这么想不开呢?”
奶奶仍旧搭着我的手,转身准备回屋,眼尖的我看见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走来。
人还没到跟前,她的话就已经传了过来:
“嗐呀,大娘,你听说了没?姚军喝药了!”
奶奶回头,看见来人是代锦,点点头:
“哎,刚听说了。真是可惜了,一个年轻人!”
“嗐嗐,谁说不是呢?干啥不好,非得想不开!大娘,你去小池塘那不?那里现在围满了人。我要去看看他们在讨论什么。”
还没等奶奶回答,代锦人就走远了。
奶奶冲着她的背影,说:
“嘿,这个疯婆子,跑的倒挺快!走,妮儿,咱也去看看那边是个啥情况。”
奶奶指挥我去锁上院门,然后我俩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小池塘那儿走去。
4
小池塘并不小,它横跨村头到村尾,将上百户的姚楼村一分为二。
我们刚拐过屋角,就看到前面村头的小池塘边上,已是人山人海。
那热闹场景,堪比赶集呢。
奶奶“吭哧吭哧”地往前赶,我也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跟上她的步伐。
大半个村子里的人都围在这里,七嘴八舌地讨论,我们淹没在一片高声大嗓中。
不远处有一个小土墩,奶奶走过去坐在那里,拐杖放在脚边。
小孩子们都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嬉笑打闹。
我心里痒痒地,也想跑过去,同他们一起玩耍。
奶奶喝令我,不许乱跑,我只得枯坐一旁,听那些大人们讲话。
“嗐呀,是姚文斌第一个发现的,据说刚发现的时候,人就已经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了呢。”
“哎呀呀,那药肯定喝了得有好一会儿了呢。”
“可不咋地。姚文斌,姚文斌,你过来。”
叫姚文斌的那个年轻男子,现在俨然是个中心人物,他正给围在身边的人,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之前看到的情景。
一听这边有人召唤,姚文斌立马奔过来,把已经讲了好几遍的话,又不厌其烦地重新讲述:
“我吃过午饭,兜里没烟了,就想去小卖部买包烟抽。哪知刚走到鬼坑的小路上,就发现路边的草丛里,隐约有只脚在动。当时我心里有点发毛,但还是壮起胆子叫了一声,可没人应。接着我就扒开草丛,往里看。嗨呀妈呀,这一看,可不得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姚文斌连连摇头,似乎不愿多回忆曾经看到的画面。
“哎呀,快说,快说,你看见啥了?”
旁边的人连连催促,姚文斌这才接着说:
“我就看到姚军正躺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只大虾米的样子,还不住地抖动,嘴角流出白沫子。我赶紧上前去,问姚军你咋了,咋了?一走到近跟前,立马就闻到很恶臭的味道。我仔细一看,原来旁边倒着一个药瓶,绿色油腻腻地液体正从瓶口淌出来。我心想,坏了,他怕是喝农药了。我就赶紧把他扶起来,立马扯开嗓门,大叫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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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走过来一个50多岁的男人,他一手背身后,一手拿一截卷起的放牛绳,插话道:
“紧接着就碰见我了。我当时是去杨大夫那里,给俺老娘买点降血压药。还没走到鬼坑那儿,就听到有人在大叫,我立刻跑过去。嗨呀,一看了不得,姚军整个脸苍白的吓人哩!”
插话的这个人,大家都管他叫瞎叔。
其实他不瞎,是他老婆高度近视,看什么都要眯起眼睛,或者是把东西凑在眼跟前,才能看得清。
人人都管他老婆叫瞎婶儿,久而久之,他也就“夫随妻号”,被人叫做瞎叔。
姚文斌一看有人过来接话茬,佐证他刚才说的话,更加情真意切的说:
“是的呢。然后我就和俺老瞎叔俩人一起,合力把姚军抬到杨大夫那里,并让人去通知他的家人。”
就在这时,坐在池塘边一截矮树墩上的姚虎大伯,扭头对身后那群人,说:
“姚军的妻子儿女,听到他喝药的消息后,没说什么,只是脸色沉重,门一锁,就匆匆赶往杨大夫那。倒是他独居的老父亲,七八十岁的老人了,听说这个消息,哭的哇哇的,跟个孩子似的,我在一旁都忍不住落泪哩。老爷子一边嚎哭,一边从破棉絮里扒拉出自己的全部积蓄,拿着厚厚一叠钱,抄起身边的架车,步履蹒跚地赶去杨大夫那里。”
说完就转回头,重新将目光投向前方的池塘,似乎若有所思,然后自言自语:
“哎,人啊,结婚后就把老父老母扔一边了,关键时刻还是老父母最疼自己的孩子。”
这时人群中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嗐呀嗐呀,真是作孽啊!谁能想到会出这个事儿呢?当时俺一家正在吃饭,姚军过来说要买瓶农药,俺问他,是准备打在西坡那块地里除草吗?他当时‘嗯’了一声,脸上没有任何不对的情绪,要是知道会发生这事,打死俺也不能把那瓶药卖给他啊?!!别说一瓶药赚个几块钱,就是赚几十,几百,几千,俺也不能卖给他啊?”
原来说话的正是小卖部的老板娘,她正极力向众人解释,不时还抹抹眼泪。
估计也是被这个事儿吓得够呛,还担心姚军家人会来闹事。
围在她身旁的女人们,纷纷点头附和:
“那是肯定的啊!再说,谁能提前预料会出这事?”
小池塘边的人,三三五五聚成一团,众说纷纭,热闹非凡。
高涨的气氛,一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日头西落,才稍有缓和。
反复也就这么些车轱辘话,众人听得起腻了,就起身去忙各自的事情:
有牵牛绳去放牛的,有背竹筐去割草的,有抱起熟睡的孩子回去做晚饭的,有去菜园子摘菜的……
人群渐渐稀疏,到土黄色的月亮挂上树梢的时候,终于一个人也没有了。
6
前段时间正是农忙,大家伙不分白天黑夜,都在抢收庄稼,累得是人仰马翻,疲乏无力。
最近地里没什么活儿了,人也闲散下来,有人会端着一碗饭,从村东头游荡到村西头,遇人就搭个话、聊几句,通常一顿早饭能吃到晌午。
不过现在没人再这么四处游荡了,大家的心思都在姚军身上。
这不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人端着饭碗,围坐在小池塘边,边吃边叙话。
太阳越升越高,人也越来越多,不到半晌午,那里已经人满为患了。
奶奶照例搭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拄着拐,一步一步向小池塘走去。
夏末秋初的时节,早晚的风吹在身上,已带来丝丝凉意。
据听说,昨天夜里,姚军状况不大好,怕是凶多吉少了。
是好是歹,今天就会有个结果。
众人不时伸长脖子,朝进村的路口看。
突然,有人看见几个骑着自行车的人进村,再仔细一看,那不正是姚军家的亲戚吗?
当那几个人路过小池塘时,人群中的一个老者,慢慢地站起来,颤声问道:
“姚三,你堂哥姚军咋样了哩?人没事儿吧?”
那个叫姚三的年轻人,从自行车上下来,红着眼睛,哽咽地说:
“抢救没成功,人没了。”
啊呀呀!
这话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人群中再无一丝杂音,就连正嬉闹的小孩子,仿佛也懂得这句话的沉重,安静地站在原地。
老者浑浊的眼中渗出泪水,嘴唇不受控制地抖动,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有好些个年龄稍大些的妇女,也红了眼眶,偷偷抹眼泪。
姚三擦掉眼泪,走到老者面前,握住他的手,说:
“老大爷,您别哭了,都已经尽力了。昨天刚发现就送去抢救,先是杨大夫那儿,后去到乡镇,接着再送到县城,一会儿都没耽误,可还是没办法……现在最重要的是筹办我堂哥的身后事,所以我们先赶回来搭棚子。棺材已经定好了,我堂哥遗体过会儿也会拉回来……”
老者止不住地心痛,连连摇头叹息:
“哎,多好的年轻人啊,说没就没了……”
而后拍拍姚三的手,说:
“你去忙吧,孩子。见到你爷爷,劝他保重身体。等你们忙过这阵儿,我去找老哥聊聊,开导开导他。”
姚三走后,人们才开始小声地说话议论,从人群里不时有惋惜的唏嘘声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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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过了1个多小时,突然有个年轻人跳起来,指向进村路口的方向,大声叫喊:
“快看!他们来了!”
这句话犹如黑夜中的一道闪电,迅速将众人的视线聚焦一处。
只见前方路口处,出现了一队人。
为首的是姚军的儿子,伟伟,他手拉架车走在最前面,姚军的妻女各自手扶在架车两侧,姚军的两个兄弟在架车后面帮着推车。
还有几个妇女,估计是姚军的弟媳和姐妹,她们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不时抹着眼泪。
围坐在小池塘边的人,都不自觉站起身,向路口处行注视礼。
有几个年长、有声望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迎上前去,安慰家属,并帮忙筹备丧事。
本地的习俗是,死在外面的人,不能进村,也不能够再回自己家。
最后几经协商,姚军的灵堂被安置在离村不远,一处空旷的稻场上。
主事的人,叫来十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指挥他们搬运木头、麻绳、稻草、挖坑、下桩。
很快,一个堪堪能遮日避雨的草棚就搭好了。
棚子四周用白布围起来,只留一个可以走人的过道,过道上面用一大块白布做帘子。
村里手巧的女人们也被叫去,帮忙裁剪孝衣、孝帽,扎白花。
不多时,棺材运来了,众人合力将棺材推进棚子里。
又请来了丧事乐队,他们坐在草棚前,“呜咽呜咽”地吹打起来,乐声凄婉,听之欲泪。
8
到了傍晚,起风了,大风刮得猛烈,地上的沙土,枯草,碎石子,也都被吹得半天高。
姚军灵堂前的白色孝布,随风刮得左右飘动,隐隐给那里添上一丝神秘和恐怖的氛围。
空中的白云迅速变成黑色,阴暗低沉笼罩大地。
“要下雨了,得回去收衣服了。”
安静的人群中,不知是谁说的话,紧接着三五个妇人就离开了。
“俺院里还晒了袋粮食,也得赶紧弄起来。”
说完,又有一些人离开了。
“俺家离得远,不早点回去,怕是要淋雨了。”
又有一些人离开了。
不多会儿,围在小池塘边上的人,只剩下零零洒洒几个。
坐在奶奶脚下的我,仰头问道:
“奶奶,我们回去吗?”
奶奶抬头看着天空,说:
“老天爷也知道这里有惨事,所以赶着这个时候变天哩。”
然后她捡起身旁的拐杖,要我拉着她站起身来。
我们俩人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天黑之后,躺在床上,丧乐掠过池塘的水面,低低地传来,清晰可闻。
如泣如诉,仿佛道尽人生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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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半夜,突然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我被雷声惊醒,趴在窗户棱上,看外面一道道闪电,划破夜空。
按理说,这个时候,一般不会再有这样的暴雨天气。
现在雷声竟然这么大,暴雨这样猛,我心里暗暗猜测:
“看来老天爷果然是有灵性的,知道这里正办丧事哩,所以才来下场大雨,增添悲凉。”
胡思乱想一番后,我终于还是抵挡不住瞌睡虫的魅力,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我还睡着的时候,就被奶奶叫醒。
“妮儿,快醒醒。姚军要出殡了,咱们也去送送。”
我用袖子擦擦睡觉流出的哈喇子,含糊不清地问:
“咋这么快呢?”
“他死的惨烈,不能多停留,要早早下葬。昨晚都已经念过卷了。”
怪不得昨晚睡觉恍惚间,隐隐听见有敲木鱼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一个人似唱似和的声音,原来那就是念卷。
我翻身下床,手拿一块窝头,再次和奶奶一起出门。
下过雨的路面泥泞不堪,尤其是草棚那块地方,人来人往,往日干燥的路面,现在生生被碾压成一滩稀泥。
快到出殡的时间了,所有人的精神都紧绷着。
小池塘边依旧围满人,个个都伸长脖子,往一个方向看。
顺着众人的目光,我也看向那里。
草棚四周的白布已被掀起,正中间赫然停放着一口黑色大棺材。
棺材已被绳索牢牢的攀缚住,上面横放着两根粗大的木杠。
里面所有人,都戴起孝帽,身披一件白色大布,腰系一条白色带子。
姚军儿女跪在棺材前,不住地往瓷盆里烧纸钱。
姚军妻子低头跪在后面,没有一丝声音。
倒是姚军的姐妹亲人,哭的凄惨动人。
三五个吹打的乐人坐在草棚外面,卖力吹打。
其他人则忙进忙出,一刻也不敢停歇。
很快,草棚前的一根枯树杈上,盘起一挂又长又大的鞭炮。
远远望去,像是盘着一条蜿蜒的色。
近看,垂下来的炮筒,模样红艳艳,像是一串串大辣椒。
“砰砰……啪……砰砰……啪……”
鞭炮响声震彻云霄。
村里受了惊吓的鸡,扑棱着翅膀,飞上屋檐,飞上树枝。
狗也被吓得不轻,前跑跑后跳跳,一阵乱吠。
鞭炮很长,也很响,声声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随着一声吆喝:
“起灵了!”
低头、下腰,八个精壮汉子将两条大杠放在肩膀上。
然后手抓绳索,拼尽全力,嘴里喊着“1,2,3”,一起站起身来。
他们尽量保持步伐一致,在鞭炮的缭绕雾气中,从草棚里抬出棺材。
姚军儿子手提竹筐,低头走在棺材前面,众人依次跟在后面。
队伍缓缓前行。
突然,从后面传来悲痛的叫声:
“儿啊,我的儿啊,儿啊……”
众人回头看,是姚军年近80的老父亲,他一边踉跄着往前追,一边痛哭嘶喊。
人群中立马出来三两个人,拦住姚老父亲,好说歹说的劝他回去。
那一刻,小小年纪的我,心生无限悲凉。
我不自觉地问道:
“奶奶,姚军叔叔就这样没了么?就在几天前,我去你那儿,看见他在自家池塘里捞杂草,他还笑着跟我说话呢。一个活生生的人,竟就这样没了么?”
奶奶手抹眼角,哽咽地说:
“可不就没了。人死如灯灭,活着千般好,棺材一落地,就只剩一捧黄土了。”
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世事无常的滋味。
送葬队伍已渐渐走远,丧乐也听不清了。
我知道在后湾地,有一个新掏好的大坑,用来安放姚军的棺椁。
从此,他将再不会受人世纷争的打扰,永远与黄土为伴。
不多时,天放晴了。
抬起头,看见空中云彩的边缘镶上了一圈金丝线。
我知道,太阳马上就会出来了。
小池塘边的人已大都散去,他们还活在尘世中,为柴米油盐,不停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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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清晨听到鞭炮声响。
奶奶说今天是姚军头七,定是在焚烧他生前的衣物用品。
果不其然,远远地就看见草棚那里,有一大堆火。
火苗簇红簇红地,窜上半天空高。
姚军家人正抱着成堆的衣服被褥,一件一件地焚烧。
最后那辆载过姚军的架车,也被推来,扔到了火堆里。
他在这个世上,当真是什么也没留下了。
又过了几日,我去赶集。
路过村口时,愕然发现草棚那里已平整如初。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棚子就已被悄悄拆除。
打过桩的坑洞都填上了新土,就连泥泞的路面,仿佛也被刻意平整过。
除了一些浅浅的脚印,依稀可见的灰烬,和几根凌乱的枯稻草。
哦,还有半截没烧完的车轮子,不知怎么掉到一旁的沟坎里去了。
那里已和原来没什么两样。
一切又都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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