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存了写这样一篇文章的念头,久久不能提笔,只因不敢直面心底深处的脆弱。
亲爱的女儿,我写下这几个字,你的音容笑貌,永远停留在一岁。那个时候,你还不会叫妈妈。
妈妈这个词,总是我心底最深的痛。自认平生不曾亏欠过谁,除了你,我曾经赖以生存的信念。
我不曾后悔与你父亲相识相遇,重逢又分开,也许前世相欠,注定要此生来偿。而你,多么美丽的意外,你治好了我所有的抑郁,矫情,我却注定亏欠了你一世。
在这段婚姻里,我是个失败者,不管把责任推给原生家庭,还是经验不足,年轻气盛,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这是我自己的失败,一辈子最大的失败。
而你,只是无辜牵连的受害者,也许我这一辈子都听不到你亲切的叫一声妈妈,我只希望你能健康平安快乐的长大,希望幸运之神一直眷顾着你,免你颠沛流离,免你无枝可依,为这,我宁愿花光余生所有的运气。
当你还是枚受精卵,微弱的显示在测验棒上,我以为只是数据出错,偶然的一个早上,你加深了那条红线,我开始慌了,基本可以确认了你的存在,而最近隐隐的疼痛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信号吧?于是急急忙忙的赶到医院,验血检验,一切正常,只是要多注意休息,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我不再是一个人,肚子里多了一个你。
怀孕初期第一次B超不见胎心,医生怀疑胎停孕,我担惊受怕了一周重新照B超却被告知只是着床略迟,医生永远只会把最坏的一面告知你,以逃避责任,从来不管会给当事人带来多少冲击和恐惧。
第一次怀孕的我,什么也不懂,一路磕磕碰碰,又错过了预约三维的时间,每做一个检查都要提心吊胆好久,生怕有个什么意外。三个月,四个月,你慢慢长大,开始会踢人了,第一次感受你的心跳,骨肉相连的滋味我一辈子也不能忘记。
五个月前,一直不显怀,从后面几乎看不出怀孕,六七个月的时候你才开始猛长,一下子就把肚子撑出了纹路。渐渐的你变得越来越调皮好动,每每快到饭点,我还没饿你就开始一直踢一直踢,我只好走一会停一会,原本十分钟的路程,能走上小半个时辰,更不用说上到五楼,所以,我成了那个上了楼再也不想下楼的人。
八个月大的时候去照彩超。你皮的一直不肯转过头,被医生叫出去走了一圈又一圈,照了三次,临近下班才照到全貌。拍出来的照片很糊,小小的脸,已经可以看得出具体的五官了,你出生后再看那张照片还真是像呢。
九个月的时候,睡个好觉都成了奢侈的事情,平躺着压缩了你的空间你就会一直不满地闹疼,侧着睡你也不安分,总是在肚子里打太极,搞得我真是很无奈呀。
体质生来就差的我,怀孕后没少吃苦头,好在整个孕期只感冒了一次,因为怕吃药对你不好,只能硬生生的挺过来。有段时间耳鸣到影响正常说话,检查只说是怀孕造成的,没有任何办法能够缓解,只能忍着。更别说因为怀孕造成的从小肠胃不好,消化能力弱,长期便秘等等小毛病的症状加重,甚至后期还因为耻骨分离连走路都成问题。
这些无时无刻折磨着我的疼痛不适我都当成甜蜜过了,打小就特别喜欢小孩子,如今终于有了自己的骨血,做什么都是甘之如饴。
一直坚持上班到最后,休假的第二天就流了褐色透明果冻似的物质,刚好产检问医生,医生只说没事就打发回家了。当天晚上就开始发作,到第二天早上已是十分钟阵痛一次了,之前去听课的时候一直强调说没有大反应不要随便来医院,床位太紧张,没经验到连症状都不能确定的我,更是不敢轻易上医院了。
听课只说肚子痛,见红就是要生的预兆,又哪里知道,果冻样的物质就是见红,更不知道腰痛想大便也是要生的预兆。因为前一天产检,医生还说没事,我就真以为没什么事,可能只是闹肚子。后来实在受不了了才约了个下午的号说检查下,去到医院一查,医生先把我骂死了:你不要命了,都开六指了才来医院,赶紧去办住院。然后问我能不能走到住院部去,我说能,本身也不是娇气的人,又能扛疼,于是一步三挪到住院部,办完手续已经五点,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的我刚吃了两口打包来的粥就哗的一声羊水破了,然后就只能躺回产房。
越来越强烈的剧痛拉扯着饥饿疲乏的我,打来的粥放在床头也没有力气吃一口,当阵痛过去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沉沉的睡去,几乎是片刻,另一波的阵痛又如潮水般的袭来。想要解放的心从所未有的强烈,你已经卡在我的宫口里,只等最后一声啼哭。
终于熬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的两个小时,你冲破层层阻碍,探出了头颅。正值交班,只有一个护士在产房,她忙得早已顾不上我,还是清洁阿姨叫了一声这个头要出来了,才向我看来并着手准备一应物具,而你早已急不可待想要冲破最后这层障碍,还未等护士穿好防护服,你就哇的一声踏进了这个世界。
是个女孩呢。护士说着把你抱到我胸前,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我们的初次相见:小小的,遍体通红,有点皱巴巴的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你将继承我所有的骨血,我将毕生为你遮风挡雨。
世事难料,谁也不曾想到,我看到了开头,却未必能触碰到那结局。
因为床位紧张,只能在过道上将就一晚,那晚的风格外的冷,你只是安静的睡着。
像做了一场梦,你就来到了我的身边,从此我不再孤单迷茫,你会是我生活的全部,是我最甜蜜的负担。
刚出生的你还适应不了外面的世界,都是一直在睡觉的,饿了就吃,吃了就睡。还未通乳的我又因为痔疮不能坐立,想抱你吸回奶都是那样笨拙无力。先接触了奶瓶的你更是抗拒用力的吸吮,乳房胀的跟石头一样,却不能喂你吃一口,无奈到欲哭无泪。
出院第三天复查,你被医生判定黄疸超标而被要求住院,我如何能忍受这样的分离,又怎忍心你照蓝光之苦,天天以泪洗面,没几天就强烈要求你出院,好在你只是生理性黄疸。
十几天的时候不知是夜啼还是哪里不舒服,你总是到要睡觉的时候就开始闹腾。给你吃也不是,睡也不是,反正就是什么都不对,就扯着嗓子拼命的哭,拼命的哭,哭的我的心都要碎了。而我比你还想哭是,我拿你毫无办法,无论我怎么哄你,你都只顾着哭,经常要哭到精疲力尽才肯沉沉睡去,而那通常是深夜二三点后的事。这一哭就哭了十几天,那段日子我每天都行走在崩溃的边缘,也因此留下了长久的月子病。
这个状况在42天体检后开始补充维生素AD后得到改变,原来之前所有的哭闹都是因为缺钙呀,早知道你就不用遭那么多罪了。三个月你能抬头了,五个月能自己坐了,七个月就已经学会了爬,你一直都很乖,八个月大的时候就可以一个人坐着玩好几个小时了,十个月的时候就能扶着墙走了,一周过几天,你就学会了走。
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带你出去玩,在广场那里放手想让你自己走看看,一开始你停在那里不敢动,听到小苹果的音乐就跟着节奏动起来,摇头扭腰好不欢乐。慢慢的,你走了几步,这几步就像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你开心的笑出声来,原来走路的感觉这样爽啊。于是你又摇摇摆摆的走了好几步,到最后大笑的想跑过来,虽然摔倒了,但你太兴奋了,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立马爬起来又要走,哈哈,每次想到那个画面我都会好感动。
你从那么小的一丁点,连抱在手上都得小心翼翼的,慢慢的长到会坐会爬会走,我见证了生命最奇妙的过程,这一路你带来的欢乐和泪水永远铭刻在我的生命中,你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很遗憾的是,不管我怎样努力,终究还是弄丢了你,我曾经视为生命的你,连当年的寻死觅活都已经淡下去,对你的思念却越来越清晰,晚上经常做梦,笑着醒来,哭着睡回去,梦境那样美好,可不可以不要醒来呢?
不管如何,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我慢慢的不敢提起你,不敢触碰你,亲人朋友前我伪装的很好,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空了一个永远不能被填满的洞,那里常年呼啸的悲哀绝望,一声一声,都是心血滴落的回音。
我亲爱的女儿,我只能在这里写下这些文字,然后微微笑的把你想起,愿你慢慢长大。
愿你有好运气, 如果没有, 愿你在不幸中学会慈悲。
愿你被很多人爱, 如果没有, 愿你在寂寞中学会宽容。
愿你一生一世每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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