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夏加尔来到学校,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下班高峰期的路上,一片拥堵,根本不会在意你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夏加尔就是在这样的焦急中来到了徐青的办公室。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一段时间没见,夏加尔不自觉客气起来。人就是这样,明明是熟悉的人,但是当被时间隔离,心里那份熟悉,就会不敢拾起来。
“嗯,没事。”徐青也觉得月余,好像是很久了。一个月看似很短,但是也足够发生很多事情。在这一个月里,她在家待了一个星期,完成了答辩,上交了论文,面试了两家公司……所有的一切不会因为当事人有任何情绪而停滞不前,甚至温柔一点,都不会。
“我们去那家常去的川菜馆吧。”徐青提议,她想夏加尔执勤一天,应该很饿了。
“不去你家吗?”夏加尔想若是谈事情,在一个只有两人的空间,更好吧。
“那里我已经不租了。”
“哦。”夏加尔闷闷地应声,原来这些天竟然发生了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吗?徐青已经不住那里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没去找徐青,真的对吗?
“嗯,马上毕业了,房子前几天到期,就不租了,最后在宿舍在凑合几天,就离开了。”徐青也有些感慨。
“好,那我们就去那家。”夏加尔不想被心里升起的失落影响。
走在路上,天空下起了小雨,初夏的小雨,还带着些凉意,徐青觉得有些发冷,但还是把雨伞往夏加尔一侧挪了挪。夏加尔忽然觉得有些拘束,心里那种越来越近的失落,按也按不下去。
“徐青,你……”还没有走到饭馆,夏加尔忍不住要开口问。
“夏加尔,你原本叫什么名字?”徐青没等夏加尔问,自己先开口。
“嗯?我?林夏。”
“嗯。”徐青听了也没有别的话。
“怎么问这个?”
“我,怕以后,没机会知道。夏加尔,对不……”
“别,别说——”夏加尔打断徐青,答案难道是这样的吗?徐青,徐青!夏加尔在心里抽痛的叫着,可是嘴里却什么说不出来,她不要听徐青拒绝自己的话。徐青拒绝自己,和扼杀自己的心有什么区别,这个人刚才还在问自己原本的名字,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叫夏加尔的?夏加尔想着,心里所有痛苦的东西纷纷跑出来,母亲早亡,自己被匪徒注毒,还有几个月难以忍受的戒断,和父亲的隔阂……
夏加尔脑子里的痛苦印象让她再也不能平静待在徐青看似温柔的小伞下,她闭了闭眼,退出雨伞跑走了。只留徐青一个人,握着雨伞,指节发白,她知道她要说的一定会让夏加尔难过痛苦,所以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办法,可没想到,她们连坐下吃最后一顿饭,都不可以的。人在感情里总是那般敏锐,当不妙的结局在不远处,哪里可以安然的做完所谓最后的事。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把所有春天不曾释放完的寒凉,一次性倾洒,风也跟着凑热闹,雨水扑到徐青的裤脚、衣襟,甚至脸上、眼睛里。是什么让雨下的这么大,徐青的伞遮也遮不住,是什么让风吹得这样冷,徐青的牙齿都在轻轻打颤。徐青索性放开握的生疼的手指,就让雨和风,随心所欲地打湿全部的自己,吹凉全部的自己。
“不要我,可以。可是不要让自己感冒。”不知道什么时候夏加尔已经帮徐青捡起了雨伞,再次帮她遮出一片小天空。这样一个小小的港湾,顿时让徐青的周身暖和了起来。
“夏加尔……”徐青把含在口腔里很久的名字吐出来,忽然就瘪嘴大哭起来,天空在释放寒冷,徐青也在释放自己的寒冷。
徐青越哭越难过,两只眼睛渐渐肿了起来,夏加尔的心也跟着肿胀起来,“哎,哎,你别哭了啊,在街边哭,很多人以为我欺负你诶,而且,这里可是你学校门口。”夏加尔早已经忘记徐青推开自己这回事,只被眼前大放悲戚、梨花带雨的徐青弄得手足无措。
夏加尔话音刚落,徐青的辅导员打着伞从远处走来。
“远看就像是你,徐青,你怎么了?哭的这么难过。”徐青从研一一开始就和辅导员李静挺熟,今天被看见难过的样子,李静就赶紧过来询问一下,“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要不要送你去医院?”看徐青难过的样子,李静不禁怀疑她可能生病了。
徐青本来在忘情的哭,突然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辅导员询问,一时刻不知道怎么接话。正当夏加尔在一旁尴尬着,徐青抽噎着哽着喉咙说,“李老师,我没事,刚才送同学走,想到我也要离开呆了十年的校园,越想越难过,就放肆哭了。再不哭,感觉都没机会了……”徐青忽然间又恢复了那副睁眼胡扯毫无波澜的样子,夏加尔喜欢迷恋放不下的样子。
“噢,别难过,常回母校看看。工作签了哪里?一定要加入当地的校友会,学校会经常联系你们的。”李静笑起来。
“嗯,知道了,李老师。李老师,您这是要回家了吗?”徐青已经破涕微笑起来。
“嗯,这不准备去接孩子嘛,看到你在这儿哭,赶紧过来看看。别难过了。”
“嗯!李老师您赶紧去接贝贝吧。”徐青送走了辅导员,全程没有提到夏加尔,也没有让夏加尔参与到话题中。
夏加尔觉得有些无趣,“喂,别淋感冒了,你回去吧,我也走了”,夏加尔叹了一口气就要把伞往徐青手里递。
“嗯。”徐青闷哼一声。可是,没接夏加尔的伞,而是特别自然的往夏加尔身边凑,好把自己和夏加尔都笼罩在自己不大的伞中。
“我饿了。”徐青又缓声缓气的说,像个三岁的孩子。
夏加尔被这一连串的操作弄得摸不清头脑,那个要和自己说再见的人,是徐青吧,那个哭的歇斯底里的人,是徐青吧,那个电光火石之前收了情绪和辅导员说话的人,是徐青吧,这个突然幼稚的如幼童的人,也是徐青吧……
“那,那,我们去吃饭?”夏加尔懵着一张脸询问。
“嗯。我不想吃川菜了。”
“嗯?那你想吃——”夏加尔还没说完,徐青话音已到。
“我想吃你做的饭。油煎面,白贝鸭汤,牵丝乳瓜,还有金线糯米塔。”
夏加尔听徐青大气不喘的说出一连串好像很好吃的菜式,自己什么时候告诉过徐青是大厨的?那些菜自己怎么没听过?还没想太清楚,自己的腿好像已经和徐青往自己的小家迈开了。人是不是在爱情面前,都会变成超人,喜欢的人想吃大餐,就会化身大厨?
徐青带着一身湿气第二次进了夏加尔的小家。
“快,去洗个澡,然后换下衣服。”才一进门,夏加尔就催促起徐青。徐青刚才淋了不小一会儿的雨,一路上都能感到她在旁边抖筛子。
“嗯。阿嚏!阿嚏!”很配合的,徐青打了两个喷嚏。
徐青拿了夏加尔拿来的宽大睡衣进了洗澡间,可是,里面却半天没有动静。
“徐青?”夏加尔有些担心,她不会晕在里面吧。
“唔。”徐青弱弱的声音。
“你怎么了?半天……”夏加尔想了想,还是进去看看比较放心。夏加尔推开洗澡间的门,徐青低着头在解衣服,可是因为冷,手指又僵又抖,竟然半天没有解开。
看夏加尔推门进来,徐青有瞬间的惊讶,不过旋即平静了。爱着的,是信任的,要不然自己也不会这么心大到没有插门吧。人们对于信任的人总是留着一扇门,或者说,那个信任的人,本来就是一道门,安全门。
“我来帮你吧,”夏加尔很自然的接过徐青正在战斗的衣服扣子,“身体弱还要淋雨,你读书读傻了吗?”夏加尔心疼的笑骂。
徐青没有吭声,安静的像个小猫一样,等着夏加尔帮自己除了湿哒哒滴水的衣服。确实很冷,初夏的雨,怎么还没有带上暖气?徐青在心里抱怨。夏加尔轻轻地帮徐青解衣服,呼吸一下一下打在徐青的脖颈上,徐青周身就回了暖。
解到胸衣的时候,夏加尔没有绕道徐青身后,而是站在刚才帮徐青脱下湿衣服的侧面,一只手伸到徐青背后,只觉得她只用了三根手指,搭扣就吧嗒应声而开。徐青脸红了起来,想起来数日前那个迷蒙的早晨。
“喂!你怎么会一只手解,解衣服!”徐青的声音带着点酸奶的味道。
“什么怎么会,会就会了啊。”
“该不会熟能生巧吧?”徐青嗓音好像又撒上一层精明的样子。
“不然呢?”
“夏加尔!你,你……”徐青到底没问出口,是不是阅人无数,这种问题的答案总是不会让人满意的吧?答案是,是自己找醋吃;答案是否,那这生巧一说,是怎么来的。
“你在乱想什么?我在警校的时候,可是组枪第一快的哦,况且,我自己不要穿的吗?每天几次还不熟的话,是有多笨……嗯?你不会就是这么笨的?”夏加尔大笑,她知道徐青在想什么,心里有些愉悦。
“我这是一般水平好么。”徐青嘟囔。
“好了,洗澡。来,伸胳膊。”说着夏加尔就要给徐青洗澡。
“呃,你,你要帮我洗?还有你不嫌衣服更湿了吗?”徐青对于两个人一起洗还是没有心里准备的,她在想夏加尔会不会……想到什么的徐青脸上也绯红起来。
夏加尔本来没有想什么,只是想帮自己喜欢的人认真洗个澡,刚才帮她脱衣服时触碰到冰凉的不似活人的温度,自己着实有些担心。可是这人,在想什么呢?等等,她酡红的双颊怎么有点好看?
不知道是热水的水汽氤氲,还是夏加尔心里升腾起什么,夏加尔的眸子开始迷蒙起来。她顾不得很多,把头埋在了徐青怀里,舌尖灵巧的占领了徐青的小山峰。一顿热水澡洗下来,徐青感觉自己又疲劳饥饿了几分。
“我,饿,了。”徐青这次,是带着愠气的。
“嗯,嗯,马上就做,哎,你要吃的那几个菜是什么来着?”夏加尔的精神反而好了许多。
“白灼夏加尔,爆炒夏加尔,还有文火炖夏加尔汤。”
“收到!”
徐青很久没有轻松的吃过一顿晚餐了,最近很多天脑子里都被有关夏加尔的一切占据,吃饭也总是心不在焉。徐青很多时候在想,自己幸好已经成年,不是中学生,不然学习成绩一定会掉落很多,那麻烦会更多。
“为什么?为什么又回心转意?”夏加尔在吃饭的时候就想问,可是不忍打断好像饿坏了的徐青。
徐青沉默了一会儿。她也在厘清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很多时候一个重要的决定就是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决定的,反而是思索,会拖慢了整个做决定的节奏。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决定的那一个瞬间,真的只想这么决定。”徐青停顿了一下,“你要让我说理由,我得好好想想我自己。也许是因为雨把我浇透了,太冷;也许是你没有走……我这些天一直在想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我自己思考,询问家人和最亲密的朋友,都觉得,觉得我们这样的感情太过脆弱,也太过不可思议。”
“有什么不可思议,就因为我们是——”夏加尔听到不可思议有点急躁。
“呵呵,当然不可思议了啊,我是怎么认识你的,你不觉得整个过程戏剧地像假的吗?一般人都会有所怀疑、有所顾虑的吧?”徐青轻笑着解释,她知道夏加尔在想什么,而且她想夏加尔曾经的恋情,一定有过让她紧张和不忿的经历吧。哎,别想了,如果曾经的恋情美满,哪里轮到眼前新人的对话呢?
“是有点奇怪。不过可是你先找上我的,我应该顾虑、紧张的好伐?”
“嗯。我这个人有时候就是会忽然跳脱一下,好奇作怪,感觉至上。”
“这样可不好,好奇害死猫。”夏加尔要不是自己有过伤痛的过往,她绝不会相信自己会经历这么多故事。
“嗯,以后不会了。”徐青嘴角向上弯了弯,颇为感慨,“你在戒毒所看见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感觉?什么感觉?你肯定是什么人派来的呗。”
“……”
“不然呢?你考虑下我的立场好伐?被发现、被灌药,几个月的戒毒,突然来了一个自称是我亲戚的人,看起来还十分老练,我肯定是先查你了,才放心。你也就是碰到我,一个真好人,不然,早被自己好奇心害死了好吧,尸体都腐烂了说不定。”
“……”
人在谈话的时候,尤其是在谈重要问题的时候,总是被一个小小的点带偏,这场讨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安全教育,徐青真的变成了三岁的小孩,由夏加尔警察阿姨普及安全知识。奇怪,徐青其实向来是一个安全意识颇强的人。看来,人和人的缘分,真的不在于是不是真的有交集。
徐青已经签了一家医药公司,七月份就要去上班,还好这家公司的研究中心在北京,不然这对刚刚越过心里障碍在一起的恋人怕是要分开两地。徐青在上班之前,还有相当的一段时间可以做学生和上班族的转换,她也想趁空闲出门旅行几天。
“喂,七七,你最近忙不忙,我终于毕业了嘛,要不咱们一起去旅行?”徐青好久没有和朱七七一起旅行了,自从本科毕业以后她们每次都是匆匆见面,一切感情的联络都交给了网络或电话。
“哦哟哟,恭喜啦!你学生族当糊涂了吧?我哪里有时间陪你旅行?诶?看你好像心情不错,怎么小画家的事解决了?”朱七七总是戏称夏加尔小画家。
“嗯,我觉得和她一起。”
“嗯?你脑子没坏掉吧?劝你那么多,你不是答应了吗?还有你爸爸妈妈你怎么说?还有你爷爷给你指定的男孩子呢?你要是要辜负全世界的期望吗?”朱七七一顿连珠炮。
徐青在失联的那个月里曾找朱七七聊心事,朱七七指出各种问题,徐青分明是被说服了的,怎么今天告诉朱七七这样的结果,朱七七着实觉得惊讶且难以理解。
“我知道你觉得我肯定抽风了,我也没办法说清楚。人总是做不了那么所谓的有道理吧,况且,感情有什么道理不道理。”
“诶?你这是不道德,好吧?你爷爷给你指定那个男孩子的时候,你见了面没有反对的吧?你这样做,你爷爷、爸爸妈妈怎么给别人交代的?那可是你爷爷好朋友的孙子,你要开罪好多人知道吗?”朱七七叫到。
“我知道。我也苦恼。当时爷爷说的时候我没想那么多,见了又不讨厌,就没反对,当时想人生不就是这么普通平淡嘛。哪里想过喜欢会是这样子的神奇,妙不可言。”
“……”朱七七竟无言以对。
“七七,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我可能在错误里越走越远。可是让我放下夏加尔,我试过很多次,不行的。”
“……”
“七七——”
“我能理解,我也有过这样的感受,不过,相伴一辈子,哪是这点激情能够支承的啊。青青,你就是读书太久,又有点理想主义。哎,有什么事和我说就是了。诶,你要和小画家一起,你想旅行,怎么不找她?”
“她很忙啊,不好请假。”
“诶?我就好请假,是吧?不好请假,也是有假的吧?毕业诶,在一起诶,这样都没空的?”
“嗯。好了嘛,你最近怎么样?”徐青对夏加尔不能请假也是略有失望的。
“我还是老样子,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有点忙,颈椎难受的不行。”
“啊!你去医院看了没?”
“看了,拍了片子,说是颈椎有一节膨隆,也不需要做什么,开了点药,建议不要久坐、不要久看电脑。”
“那你好好尊医嘱,工作一段时间就起来休息会儿。”
“嗯,知道啦。你也是,总是那么瘦,多吃点才好。”
时间就在闲聊中悄悄溜走,徐青放下手机,有些茫然,自己决定和夏加尔一起真的是明智的吗?还是自己必经的一段错误磨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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