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老屋里的日子,我们常常感受到最窘迫的就是买不起两分钱的火柴,也买不起一分钱的水果糖,我们没有变钱的东西。队里分的粮食只能是家里用的。是不能拿去卖钱的,要是被生产队的人发现了,就要挨批斗,还要拉去游街。像我们这种过年分红时,分不到一分钱的人家去赶场过街,好像都有人监视着,是不是把粮食拿去卖了。过年过节杀个猪,还没有杀完,就有人到家里来守着要交屠宰税,至少也要卖两只鸡才能交得起这个费用。
家里总是穷的,一年半载的没有一分钱,姐姐读书也常常因为没有钱买作业本给气哭了。虽然姐姐心灵手巧,她教会我编扫帚,还带着我和妹妹们到山上去挖中草药,挖野菜。挖到的中草药,晒干了就可以拿到县城的药材公司去卖,再加上我平时编的扫帚。我们居然可以维持家里的煤油盐巴钱,以及姐姐读书用的笔和本子钱。可是,我编扫把也没有太多的棕树叶子,只是自己家的自留地里那几棵棕树,砍掉了很长一段时间都长不出来。所以也不是长久的事情。我们挖野菜,挖一天还卖不到两毛钱。挖中草药也需要挖很久才晒得到一斤干的。
到了冬腊月间的时候,我和姐姐还到公社的小街上去买甘蔗,扛到县城的街上去卖。
在小街上。买成3毛5毛钱一根,扛到县城的街上就可以卖到8毛钱,一块钱一根。只是路程太远了,从.我们村到公社的小街上将近四十里的路程,我和姐姐一大早天亮就走到了街上,就快到中午了。买两根甘蔗,一人扛一根再往回走,一路上走走歇歇,要到下午四五点钟才能走回到家里。要等到下一个星期天,县城才是赶集天,我们才把甘蔗扛到二十几里外的县城去买,因为县城和公社都是星期天才去干几天,我们一买一卖需要两个星期,再加上我们一人只能扛得起一根甘蔗在路上还要歇好几次,扛到街上摆起来也不像是卖甘蔗的,有时候卖不了还得往回扛,一个腊月间我们姐弟俩就来来回回的跑了两次,,也挣不了这个钱。后来我们就不再做这个生意了,那时的我们就是觉得挣钱太难了。
姐姐考起初中后,离家十几里路,她学校里的伙食堂,每个学期要交360斤干柴,要不然就要交3块6毛钱。我们家没有钱,我就天天砍柴。星期天的下午,我就跟姐姐一起扛到她的学校伙食堂里去,然后我就一个人返回家。这样的日子坚持了一年,姐姐就不再读书了。主要是因为土地包产到户了,我们家分到了几块瘦田柏地和一匹小瘦马,没有分到耕牛。我的父母也不再需要靠公分吃饭,也不需要姐姐再给他们看公分本。而是要靠真实的干劲和打算,靠自己的本事,靠劳动力。我们家没有劳动力,姐姐十三四岁,我也只有十二岁,二妹9岁,三妹7岁,最小的弟弟才两三岁。这一家七口人的吃喝就只有靠着我的父母,有多大的本事让那几块瘦田薄地里长出粮食。伯母以及生产队里的一部分人都在等着看我们家如何被饿死。以前我的父母都是要听从队长会计的指挥安排,早出晚归的去干活,现在没有人管他们了 ,没有了队长会计的带领。一开始他们就好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样的不太习惯,又像是无头苍蝇一样的嗡嗡的叫嚷着,家里没有耕牛,如何去种庄稼?
家里没有钱再让姐姐去读书,伯母说的话,女孩子读再多的书都是别人家的人。何况于伯父家的大哥也不读书了,二弟三弟他们也没有读书。他们三兄弟都能顶上我父母的劳动力了。他们家是分到了一头耕牛一匹马,伯父一吆喝,父子四人就像一个小队一样的赶着牛马就出动了,根本不需要伯母再下田地干活了。那一点土地他们父子怎么都能够种出来。这就是伯母说的,生儿子和姑娘的区别,现在就见分晓了。我母亲则还需要充当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再加上没有分到耕牛,我父亲总是有许多偷懒耍滑的借口,因为他只会使牛耕地,他不想扛着锄头和我母亲一起去挖地。为此他们就经常吵架打架,这就让我伯母真的笑话到了。我母亲坐在老屋门口的大石头上,哭了一回又一回。
伯父家和我们家是一样多的人口,但是他们家能分到耕牛,而我们家却分到了一匹两个月大的小瘦马,这也是差别,最大的区别就是劳动力的悬殊,我的父母没有伯父伯母能力强,姐姐也赶不上大哥的劳力。二弟也比我强,因为我是傻子,虽然我们是一样大的。三弟也比我的二妹有力气。后面的弟弟妹妹们都是一样的大小,所以我的父母怎么能不着急呢?哪里还有心情让我姐姐去读书?姐姐虽然还想继续读书,但是家里的现实情况也只能让她痛苦的放弃。
最开始的这一年,我们家真是太难了,眼看着栽种的农忙季节就来了,我们家还是没有想到办法买牛,我父亲不想扛着锄头去自己挖地。他就总是等到别人家都栽完种完了才去借别人家的牛来耕种。能把牛借给我们家的人家,都是在平日里起房盖屋的时候,得到过我父亲出力的人家,要不然人家都说牛也累了,不能借。就像伯父伯母,从来也不会把他们家的牛借给我父亲去使用的。我父亲也知道他在自己家人那里借不到东西,所以也就不在上门去求告。但是,伯父有事情的时候,他只要站在他家的的门口,朝着我们家方向大声的喊一声,小老二,来帮我一下。我父亲听到就去了。这样我母亲就说我父亲没有长骨头。而我父亲却说,是自家的兄弟,他再怎样都是他的哥哥。我母亲说,你认他是你哥哥,他认你是他兄弟没有?他帮过你什么。我父亲说,我也没有什么需要他帮的。其实我父亲根本就叫不动伯父来给他帮忙。所以,不管怎样的求爹爹告奶奶,他都是向外人去乞求。
在我的记忆里,伯父就帮过我们家一次忙。就是他们家刚刚搬出老屋的那一年,因为堂屋中间的那两根编玉米挂子的大木楞子被伯父拆走了。到了秋天要编玉米褂子的时候,我父亲砍了好粗大的一棵树,就请伯父去帮他一起扛回来。可是,扛到家门口的时候,伯父在后面一声不吭的就丢了下来,当时就把我父亲打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差点把我父亲打死。那一次我母亲大胆的骂了伯父一回,我母亲又哭又骂。伯母听到了也赶紧跑下来,帮我母亲一起把我父亲扶到屋里的床上躺着。伯母也跟着我母亲一起骂伯父,因为她也知道是伯父的错误,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伯母还殷勤的端来一碗童子尿,让我父亲喝下,腰杆就会好的还快一些。这是我看到伯母唯一一次对我父母发出的善心。从那以后我们两家人各住一所房子,要借东借西的,我父母都是像其他的邻居去借,也不跟伯父伯母去说好话。
不管是跟别人家陪了多少笑脸,说了多少好话,总算是把这一年的庄稼种下去了。虽然迟了半个多月一个月的季节,到了秋天该收割的时候总算还有一点收获。而且不像以前在队里一样的,每天晚上都要等到夜半三更的才能把粮食搬回到家里。这对我们小孩子来说感觉是自由,轻松了许多。也不会再因为每天晚上摸黑而担惊受怕。秋种的时刻也因为没有这个耕牛,也让我的父母愁眉不展,左右为难,小面积的地方都靠人工用锄头一锄一锄地挖来种下去。但是,最终还是把小麦菜籽种上了。
我们家总算艰难的熬过了第1年,在第2年的春耕农忙过后,小麦收完了,我们家终于筹钱买了一头小黄牛。我每天的活计,就是伺候这两个畜生,我骑着小马赶着小牛,把它们带到山上去。它们在吃草的时候,我也可以去砍柴,只要看着不让它们去糟蹋着人家的庄稼就可以。到了七八月份的时候,我和父亲在麦田里就教小黄牛耕地,一开始小牛不听话,它不愿意耕地,总是想要跑,我父亲家打它。我在前面拉着父亲,在后边扶着犁耙喊口令。折腾了很多天,小牛才听懂的人话,走左边,右边还是中间。我们家教会了小牛耕地,种小麦的时候就不再去求别人家的牛了。那些等着看我们家笑话的人,也是没有看到我们家被饿死。相反的是我们家从此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也不会断口粮,年底也不会因为分不到钱而凄惨的过年。虽然也没有很多变钱的办法,但总不像以前那样,会一年半载的没有一分钱。那样的日子总算是一去不复返了。自己家里种出来的粮食农作物,把公粮交完过后,其余的可以自由安排,我们父母上街,也不再有人监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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