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磊做梦也没想到，会在周末去接张莉，他也觉得可能她以后永远不会回来了。唐磊难得喝一次酒，也难得酒后清醒，凌晨四点五十，出发火车站。
其实他俩好久没见了，你说能是老唐的问题吗，也不能是，赚钱生活，好不容易打拼的稳定生活也不能这么浪费了。其实你说老唐没问题吗，老唐也在想，他爸妈走后老唐周末时间大把，如果当时能牵牵手，说不定顺手拉回身边了。老唐其实越想越不明白，对这事不重要，错就重要了吗？
唐磊和张莉是同事，之前一个设计部，他经理，张莉副经理。俩人既不是好帮手，也不是死对头，张莉不爱说话，唐磊只想得到别人的回答。唐磊张莉为数不多的谈话中基本都是“早，吃了没，再见”诸如此类的客套话，久而久之唐磊觉得真挺客套的。
唐磊越想越多，窗户差点被雾盖住了，缓了缓神，认真开车到火车站。
这也不是旅游城市，唐磊不担心周末人满为患的问题，何况六点的火车，最多等个四十分钟。说着说着就到了，他搭着车窗，看这些稀稀散散的人群，说种说不出的痛苦感。不过你想想，薄雾，几个游客，几个可能不合，几个可能相聚，车里放没那么简单，能周末早起确实不简单。
老唐也饿，酒喝多了人总得饿会儿，要不对不起上场尿的这么多酒。关车门，买包子，看见一女人，有点眼熟，又好像记不起来是谁，怎么这两天净是些记忆挖掘的事。
“你好，可能有点冒昧，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老唐基本都这么说话，也没什么搭讪技巧，女人也很好看，有点像春天里家里花瓶摆的百合。
“好像确实有点眼熟，不过这种事多了，前两天还感觉和别人陌生，结果真的陌生了。”女人坐在摊位上，紧接着老唐搬了个马扎一起坐下，老唐也闲，打发无聊时间。
“离婚了吧，可能我以前也经常回老家，走火车站，说不定瞟见次数多了，自然有记忆了。”
“没有，就是消失了，你相信一个人会凭空消失吗？我是不相信，有户口，有定位，怎么我就找不到他？”女人也不失落，只是显得有点焦急，从她食指敲桌子的次数来看。
“能丢，也能回来，我来接老朋友，也是凭空消失，又突然出现。人跟玩具熊都一样，只不过我们得主动，也容易出现奇迹。”老唐觉得这事儿也巧，分享分享，能安慰一个是一个。毕竟周末早上没那么简单。
“哦对了，你这年纪轻轻，不需要太刻意，几十年的时间，人能见到几千万人，根据位置推算概率，也不会太小。倒是我和我这老朋友，平时不说话，我竟然有点想她，不过家里摆着这些年生活工作合影，也都有她。我就说吧，多看几眼，总会有记忆的，好的记忆也应当有。我跟张莉，你反正也不知道张莉是谁，就我这朋友吧，俩人野餐过一次，不过有别人一起，当时我就想烤串给她吃，别人吃有点舍不得，不如自己先动嘴了。她哼小夜曲，我也经常听邻居放，野餐最后大家看天，我想牵下手，或者更近一步，又或者告诉她有点想了解她。可能...”老唐话多了起来，可能也觉得陌生人放心。
“可能什么？”女人那一刻可能完全忘了自己的事了。
“可能她也有这种一瞬间的感觉，之后我就偷偷打听，她好像喜欢四季开端时候收集空气，每次季度休假，我临走或者回来时候都带点给她。是不是很奇怪，她春天走的，夏天我们打了个电话，只是问离职后的一些手续罢了，我都忘记她消失了，但是我也养成了收集的习惯，怪吗？”
“还行，大哥，有缘再聚，我得赶紧回去歇着了。”女人满脸困倦，可能只是这个故事不好罢了。
“好，慢走。”老唐心里觉得他就是这个命，记忆重聚，又散开，又重聚，怎么都能找到那个点，什么点谁也不知道。
张莉在干嘛呢？老唐看看表，五点五十了，应该快到站了，踱步去出站口接她。
张莉没怎么洗头，身上喷了百合香芬，就跟春天家里花瓶里的一模一样。她也在想，都一整年了，我得来找他拿空气，这城市都快没记忆了，唯独这事儿跟怎么去公司还能想起来。
“你说他还会记得吗，你说我俩这样算不算暗生情愫，少女心思总怀春，他这种成熟男性是不是没理解过。”张莉也有点紧张，自己念叨着。本来就是自己来这里重新转转，顺便给朋友过生日。新环境也不顺心，难得回来转转，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给他打电话，也有可能就是一时间想不起别人，正好借这机会见一面。
张莉火车到了，但是手机没电了，没时间看几点。她也很累，坐了半夜火车过来，心里还在想这里的点点滴滴。
有段时间部门庆功会，老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来，连着几个月，冬去春来，始终不怎么主动联系。他俩工位离得近，张莉不爱说话，工作连一个寒暄的人都少掉了。加上上次大家野餐，她佯装累靠向唐磊，唐磊玩笑的推开了，不知道是真清楚还是假清楚。是不是唐磊就是在躲着，还是真的找不到了，有点伤心，也有点不需要伤心，至少自己还意识到了。
想着想着这些，张莉睡着了，手机没充上电，然后可能醒了找朋友，也没什么然后了。
唐磊觉得自己跟陌生人能说，跟张莉肯定也能说。反正她现在也跑不远哪去，万一真的捅破了窗户纸，俩人重新擦出点火花也不是不可能。
六点一刻，唐磊没等到，他也累了，在车里睡到不知道几点。
张莉醒了之后就哭，唐磊没认出他，但庆幸他还记得。留不留下，等临走那天再说吧。
春去冬来，今天冬至，张莉又回来，她认定聊完天她和唐磊交换过了冬天的气息。
“他推开的我时候，特别坚决，尤其热烈，跟后来回来那晚我和朋友围在壁炉一起哭的那天还热烈。我从车窗里看他的最后一眼，全是霜的样子，每次我看到他，我就知道冬天来了，每次冬天来了，我又不想看到他了。知道吗，四季只是一个陷阱，掉进冬天的人会双目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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