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刷笔记+絮絮叨叨
一、毁就毁在“悬疑”这个标签上了
我能想象到这个片子的分数不会太高，但是却没有想到，豆瓣的分数居然这么低，还没到7。想来也是，并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只要有一个很长的板就愿意给片子打高分（在书影音的评论上我向来不在乎短板理论）。但我还是想试着分析一下，这部片子作为一个悬疑片，为什么分数这么低。
如果我们把这部片子作为一部悬疑片来看，确实，比较失败。
之所以叫做悬疑片，就是因为片子里有悬念，然后随着剧情的深入，这些疑问被一一解答，这个解答的过程就是悬疑片的看点。一般来讲，悬疑片总会有个“侦探”的角色。当然，这个“侦探”不一定真的是个侦探。在这部片子里，“侦探”一角由空海和尚扮演。而他的助手是白居易。显然，这是一个双男主的戏。不论是性格人设还是两人的相处模式，我们都能看到原作者梦枕貘的另一部畅销小说阴阳师的影子。空海的角色有几分像晴明，看着随和、淡漠又聪明的样子。而白居易就有几分像源博雅了，豪放又有才华。看来作者是擅长这类写法的。
这个片子作为一部悬疑片，最主要的问题，我觉得就是“立论”很弱。比如说我们仔细想想，空海和白居易到底在查什么？在片子的前半部分，皇上的死也好，春琴的死也好，我们都知道，两个侦探要查的就是这些人的死因（或说是罪魁祸首）。查找凶手是谁以及杀人动机是一个很强的“立论”。可到了后半段，都知道妖猫是凶手，知道案件跟杨贵妃有关，他们还要查什么？他们想知道杨玉环是怎么死的。这就是一个很弱的“立论”了。因为杨玉环是唐玄宗在被逼无奈之下处死的。具体怎么处死的，无论她是被活埋还是被高力士勒死，得出的结论并没什么不同。虽然活埋是一个比勒死更加惨烈的死法，但作为一部悬疑片，这个不构成观众对真相大白所带来的快感。
再有，我们来想想，为什么白居易和空海要查这件事情。在人物的内心层面，他们为什么渴望知道真相？如果是法医秦明或者重案六组这种片子，我们完全可以放心地接纳侦探们调查罪案的动机——他们就是干这行的。可是在妖猫传里，侦探调查真相的动机是什么呢？白居易方面给出的理由大概是，他觉得唐玄宗与杨贵妃的故事是一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悲剧，他要证明这是对的，他要证明这份感情是真实的，以便写出更真诚的诗篇。比较搞笑的一点就是，没有人说这份情感不是真的啊。他一直想要证明玄宗是爱贵妃的，可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玄宗不爱贵妃啊。就算玄宗真的活埋了贵妃就能证明玄宗根本不爱贵妃了吗？归根结底，这个故事本身的悲剧并不在“爱”与“不爱”的层面上。空海和尚方面就更说不清楚了。影片中间居然扯出了什么无上密，空海想要知道永远快乐下去的方法。我完全不知道这跟他咬着贵妃的案子不放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们没有理清楚白居易为什么会去查贵妃的案子，就很难理清楚为什么黑猫要犯案。黑猫方面的解释是他觉得白居易的长恨歌是假的。这就回到了刚才的话题，白居易的长恨歌有什么真假可言吗？对于这首诗来讲，就只有被勒死这点不真实？黑猫报仇我能理解，非勾搭白居易去查就很奇怪了。说这三十年只有他还心系贵妃我明白，那三十年间要不是白居易写个长恨歌，他都不打算报仇了吗？这种东西就是你硬要解释也说得通，反正最终解释权都在编导那里，但作为观众就是感觉很不自然。
还有一点就是关于活埋贵妃的立论。按照影片的意思，皇帝杀了贵妃的话就很没面子，作为皇帝尊严扫地，死路一条；不杀她，叛军知道了还是死路一条。也就是说贵妃生死两条路都被堵死了。所以贵妃只能先生后死。
就皇帝尊严扫地这一件事情，我觉得不管杨贵妃怎么死，都很没面子。当然，如果是高力士趁着皇帝不注意勒死贵妃，玄宗倒是不会落个不仁不义。这点我理解。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让贵妃来个假死呢？你把知道真相的人都杀死了，也就是说没人知道这一出好戏，那你不如不演，直接让高力士勒死得了。你大费周章地编造尸解大法就是为了骗贵妃？她用骗吗？好，皇帝自己也不想背负杀害贵妃的罪名。也就是说，皇帝如果要求高力士勒死贵妃也会良心不安。而皇帝又知道贵妃是假死并且以后会真的被活活憋死，那么这个逻辑难道是，只要贵妃没有立马死去，人就不是我大唐玄宗杀的？好吧，硬要说也圆得过去，但这个观点就很弱。也就是说，其实贵妃真死假死意义不大，而且非活埋不可的原因也不是很直接。
这是立论的问题。作为悬疑片，第二个问题就是剧情的推动太“静态”了。
影片的前三分之一还算是中规中矩，有人死有悬念，一个一个去破解就OK了。直到影片引出了阿部仲麻吕。
日记是一个很常用的揭秘手段。但要想让悬疑片出彩，日记只能作为线索。比如日记可以记录一些比较关键的信息，但日记如果把整个事件都记录下来了，就太鸡贼了。因为作为悬疑片，剧情已经不是靠谁推动了，而是一个日记本就展现了。这有什么意思，谁找到日记本谁就赢了呗。真正的悬疑片，虽然也可以展现案发过程，但最终的展现，应该是一个故事把所有的线索疑点都串起来，是对旧信息的整理；而不是在没有疑点没有悬念的情况下，生硬地制造新信息发展剧情。
最后想要说几点这部片子作为悬疑片的不合格之处。作为一个悬疑片，“侦探”比观众傻那么多是影响观感的。就比如观众老早就发现这个案子跟杨玉环有关了，空海才顿悟，啊，原来跟贵妃有关。你这么拍悬疑片是没朋友的。“侦探”可以智商不出彩，但必须敏感，他必须比观众顿悟得早，起码要差不多一起顿悟才行。你不能让观众等着你顿悟啊。
还有就是，解决悬念的线索和证据的发现。就算你拍的是奇幻，解决悬念的过程也要符合智人处理信息的基本回路。也就是说，你要像个人一样，发现疑点，然后推理，接着去找证据。哪怕你的推理和证据都是牛鬼神蛇，这个过程不能乱啊。可是我们看这个片子，这个环节还是很薄弱的。很多线索的发觉不是靠推断而是靠着主角的直觉或者巧合。就比如阿部仲麻吕是如何进入空海乐天视野的。他们找一堆人中间无意中掉出个日本人，然后就觉得这个日本人是关键。没头没尾的。你哪怕交代一句，别人都查了，都没问题，就剩他了也行啊。就还比如空海的很多问话，每一句都能问到点上，好像早就知道答案一样，然而你完全不知道他有什么理由要问这些话。这么神叨的“侦探”实际上是不合格的。
最后的最后想说一些作为电影，我不喜欢的地方。我觉得这也是中国好多电影在2000年代遗留下来的弊病。第一就是有话不能好好说。比如说剧本的台词，非常故弄玄虚，看上去像是神仙讲话，其实都是废话。就比如这个对话：
丹龙语重心长：“幻术里也有真相。”
空海和尚恍然大悟：“所以真相还得回到猫身上找。多谢。”
请问这两个人都在说什么呢？好像每个人嘴里冒出一串乱码然后对方居然听明白了一样，做作到无以复加。写不出自然又有质感的台词是中国编剧的通病。我倒是十分建议他们多听听相声看看评书，了解下常人是怎么说话的，哪怕星巴克点杯咖啡观察下路人呢。
另一点就是镜头很做作。白乐天在藏书阁那一段像是舞台剧，出戏得不得了。还有就是金吾卫杀死春琴那一段杯碗乱飞，整个画面感好像回到了无极时代，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另，片尾英文歌略显违和。
二、感情是真的
有一个镜头，白居易哭着说：“我知道我写不出云想衣裳花想容，我可以一辈子活在李白的阴影里，但你不能说我的长恨歌是假的。”那是给自己带来灵感的那份情啊，委屈得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
其实这部片子的真诚我还是get得到的。但是我觉得这份情跟白龙没有半点联系，我也很不明白为什么最后拍得像个言情片。这真挚的感情，只关乎杨贵妃一个人啊！
我不得不说，我太喜欢这个杨贵妃了。
没看影片之前其实不太能接受这个演员。因为虽然说杨玉环有胡人血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但这个胡人跟洋人是两个概念，对吧。就算是胡人，什么鲜卑也好匈奴也罢，我们的概念里可都不是白种人系的。而杨玉环这个演员明显是个混血，这一点我开始是不能接受的。
但说实在，张榕容的这个贵妃实在是太美了。我觉得我们看片子还是需要一点想象力，而且要让自己的观点“降落”。无论如何，先接受这个设定来看看。首先这个演员虽然长相比较洋气，但妆容是古典的。我自己本身来讲觉得混血脸还是配古装造型比较好看。比如迪丽热巴，我并没有非常喜欢她的时装造型，反而觉得她凤九的造型很惊艳。这一点张榕容也差不多。眼角略微下垂，我尤其喜欢睫毛尾部又长又密搭配柳叶细眉的妆容；沉稳，有较为年长美女的风姿。胖瘦是那种现代人刚好能接受的古人身材。就比如过于瘦的人演杨贵妃，那肯定不行，她虽然不瘦，但就现在的审美也没觉得不好看，是我们所理解的丰腴。尤其荡秋千那个镜头的慵懒、飘逸、骄傲，是非常令人心动的。就连她在棺材里抓得满手血我都觉得很婀娜。
在影片中她的戏份并不多，但有一场戏我印象很深。
死到临头，唐玄宗还在她的面前甜言蜜语，在哄骗她，说什么那样就不能跟她白头偕老了。贵妃知道自己要死，可她只是那样看着玄宗。眼里有失望、有悲伤，还有爱与无奈。她能怎么办？夫妻一场，女流之辈，她既不能抛弃他与国，亦不能要求眼前的男人保自己周全。她的男人在自己的颜面和她的性命之间选择了前者，合情合理，她亦无法反驳。白龙出来说，不许你们活埋贵妃，转头，玄宗就问她愿意不愿意。贵妃看了他很久才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明知会死，还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假装愿意，假装爱，用自己的性命演最后一场戏。她极快地喝了那杯酒，拼尽全力保持最后的优雅，转头而去。却又回过头来，含着泪，双手捧着一个锦囊，摸了摸，放在了玄宗手里，还扶了扶玄宗的手，希望他能好好保存，那是她留给世界最后的一点念想。大家都可以很体面，只有她一个人需要死。这一段，张榕容没有一句台词，但整个感情特别完整。
其实我觉得这部片子的核心并不是白龙对贵妃的爱，而是贵妃作为帝国女人的无奈与悲哀。就像影片中说的：“强盛时，她是帝国的象征；危难时，大唐将不再需要她。”
贵妃就是一个符号。她有着与常人不同的样貌（先接受这个设定），所以宠爱她也象征着帝国的包容并蓄。就像她在秋千上所展示的。大唐想向天下人炫耀它的强盛，于是把贵妃摆出来给大家看，多像让别人参观豪宅的王老五。她代表着迎娶她的帝王的威严。看上去她高高在上，实际上她只是个物件。就像那些豪车和名表一样，它们本身是没有意义的，是带着它们的人赋予了它们意义。贵妃是一个昂贵的花瓶，只负责美丽。就连安禄山造反也是因为争夺她。难道安禄山真的很爱她吗？真的比唐玄宗还要爱她吗？不，安禄山要得到她，因为她象征着权利，安禄山要得到那权利，那是可以把最漂亮的女人占为己有的极乐之乐。这就是贵妃身为帝国女人的命运。
于是，当国家有难之时，大家把她推下了地狱。没有人在生死不保之时还能想到那精美的花瓶。这是那个年代的女人的命运。风调雨顺之时，他们要你漂亮美丽；而灾难来临之际，他们又怪你红颜祸水，你的美丽又成了罪过。统治大唐的是男人，统治不下去了却把责任归咎在一个女人身上。而帝国的女人，只能接受。
我不愿把这部片子看成爱情片，也不认为白龙和白居易对贵妃的感情是爱情，起码不仅仅是爱情。我觉得，那毋宁说是一种怜惜。叛乱不是她的错，国家的危难也不是她造成的。玄宗沉迷酒色难道是酒色的错？杀了人难道是刀的错？可只有她承担了所有的痛。谁人不怜惜这样的美丽女子？中国历史上有三个女帝（虽然只有一个真正称帝了），吕雉、武则天、慈禧，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在风口浪尖之上，只有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气魄，才能保全自己站在顶点；然而你若不站在顶点，就不能保证不被踩到脚下。杨玉环站在权利的巅峰还依然本分，她却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可怜。
三、审美
恭喜陈凯歌成功摆脱了“无极”式千禧年代的审美，走向了新的高峰（而有些导演依然还在那个风格里无可自拔，比如徐克。好一点的如张艺谋，已经从土味华丽转变成了水墨中国）。这也是对这部片子我最喜欢的一个点，就因为这块长板，我可以忽略所有的短板。
美术貌似是个日本人，所以整个影片的风格也颇日式。我觉得这个没有必要撕，我当然知道日本风格来自于中国，我的意思是现代中国人与日本人对唐代的诠释这方面还是有区别的。你看看徐克拍的狄仁杰就明白了。我们很爱用一些鲜亮且富有光泽的颜色、雄伟的建筑、宽阔的场地等来表现华丽。而日本人眼中的华丽是不太一样的。他们认为华丽是繁琐精细。就是这个画面的色泽可以淡雅一些，但是花纹和物件要多一些，设计要繁琐一些，尽量把画面排满。顺便加一句，我并不认为中式审美就比日式审美差，但抛开整体的协调，刻意追求片面的华丽效果是非常土气的。中式审美也有很棒的作品，以后有机会说说。
布景非常精致，而且细节很到位。就比如白居易打开存放贵妃锦囊的格子门的时候，他一层一层打开那些门，而每一层的小门都很精美，背面和正面的条文也不一样（我觉得这一段挺搞笑的）。甚至连一把钥匙都做出了设计感。
还有一个场景，我特别喜欢。白居易与空海乘坐小舟去胡玉楼。水面平静淡雅，楼阁上灯红酒绿歌舞升平。里面妓女与客人席地而坐，风流、繁荣、拥挤。张天爱扮演的玉莲非常可人。她用一段舞姿为这段戏开场。印象深刻的是金色的舞女在阁楼里旋转，柔媚又雍容华丽。空海和尚上来的时候，许是舞女转得有点晕了，轻轻倒在了空海的身上。空海扶着她，还小小跳了一段舞。可以看出来，妓女的魅力，也能看出空海和尚的风流。
镜头的角度我也很喜欢，总是找那些能把画面分割整齐的角度拍摄，显得立体又有空间感。有时拍摄角度错落有致，空旷与密集相结合，给人身在高处的拥挤感觉。部分镜头有些像日本插画的视角。布局是整洁的，画面又很繁琐，在逻辑上符合日本人对盛世的定义。
只是，我并不是特别喜欢花萼相辉楼。里面的场景过于欧式，感觉像是教堂的壁画。
最后想说一下空海和尚的演技。这么说可能有些人不高兴，但我确实对日本人的演技有成见。日本这个民族，住一段时间就会发现，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很少能自然流露出真心，要不然就是面无表情把自己隔离开来，要不然就是露出程式化的业务用笑脸。总之，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就很难见到比较真实的一面。这就导致日本演员不是特别会演戏。他们要不然就是表现得很脸谱化，做出人设里固有的标志性动作表情，要不然就是表现得很夸张好像在演舞台剧。我是觉得这是因为他们本身在日常生活中就没有太自然的状态。空海和尚的演员染谷将太，我也不能说他演得不好，但总的来说日本演员的戏路痕迹很重。他总是脸上带着一个标志性的笑容，很端着。这一点他就不如黄轩来得自然。可能会说，因为他不是用母语表演，但看日剧我依然认为很多演员存在同样的问题。但是染谷将太的颜值我还是服气的，演技也起码是算过关的，别的也没啥可说的。
总的来说，日本人对杨贵妃是有情结的。甚至有人认为贵妃最后跑到日本去了。我在京都住的时候还看见过她的祠堂。
四、评分
虽然整体剧情和逻辑上面有硬伤，但有些方面非常引人注目，是值得推荐给别人一看的。四星8分。
五、序号
12
六、素材
·“你们倭国僧人上伎院，不犯戒啊？”
“你是上伎院，我是供奉伎乐天女。”
·“白左使，前两天典当的袍子，刚给您拿回来。”
“好极了。再拿去当一回。”
·别埋我，地下冷。
·因为你是白居易，因为三十年过去了，仍然心系贵妃的只有你。
·背熟了的咒语经忏，在死亡面前通通忘光了。
·椒房
·为了让所有的人都能看到她，皇帝竟然想出了这样的主意。杨玉环因与常人不同的模样，反而受到皇帝的宠爱。大唐的开明大度，以此引来四野八荒的目光。她是大唐骄傲的象征。
·李白，大唐有你，才真的了不起。
·她知道这是个死亡骗局，可不知道会在棺木中苏醒，醒来以后要等多久才会死去。
·“我不是那个身体已经很久了。”
“白龙，这也是杨玉环想跟你说的话。她不是那个身体也已经很久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