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那个小山村,盖新房上梁那一天附近的街坊邻居都会去帮忙。有一回邻居大娘家新房上梁,我爸带着家里最大的一把铁锨(在我看来相当于一般铁锨的两倍大)去帮忙出泥沙浆。上小学的我问他为什么不拿大家都用的那种铁锨,用这个大掀干活不累吗?我爸说:“我上班经常不在家,难得碰上帮忙的时候,就得多干点”。
爱出者爱返,农忙的时候爸爸工作脱不开身,有些活妈妈带着我们做很吃力,邻居大娘家和我家就经常约着去相临坡地干活,大娘家干完自己的活,再来我们家坡地里帮着干。大娘评价我爸说:“人好、实在,就算说句假话别人也以为是真的。”我爸听了说:“一辈子不长,还有几个可以拉呱的人,说假话干什么?”
我刚工作那会,有一段时间不想上班了,就私自回家,将在外面的烦恼一股脑向妈妈倾诉,妈妈听完心疼地说:“不想上就不上,咱家周围有几个上班的,不都过的怪好。”于是我优哉游哉在家过了几天闲散日子。爸爸休班来家,看见我没上班很惊讶,就问:“怎么没上班?厂子放假了?”妈妈连忙接过话说:“丫头这么小,在外面还要受委屈,不想上班就不上,在家里帮忙干活也饿不着。”我爸听了有点生气说:“班哪能说不上就不上,国有国规,家有家法,工作就要遵守厂里的规章制度,不能这么自由随便,想不上班就不上班。你参加工作就是大人了,心要大度能容事,一星半点的小事不要计较,明天回去给领导好好说说,上班去吧。”于是第二天我又老老实实回去上班了,我爸平时从不高声和我们说话,这番话让我回味了很久,也改变了很多。
我爸不多言,他对我们的溺爱从一个小故事可以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来:有个人在集市上买了两个烧饼,碰见一个同村人,就对那人说,我还有事,你帮忙把这两个烧饼带回家给我小孩吃。那人说我不认识你小孩啊。买烧饼的人说,村里最好看的小孩就是我的。捎烧饼的人在村里转了一圈没碰到一个好看的小孩,这时他到了自家门口看到自己小孩,这不就是全村最好看的小孩吗,于是他把烧饼掏出来给自己小孩吃了。有一次,我爸看妹妹和同学的合影评论道:“这里面还就妹妹好看哩!”我和妹妹互看一眼、会心一笑。
我爸经常说:“交上皇粮不怕官,孝敬老人不怕天——老的无过天无过。”爷爷奶奶健在的时候,家里做了好吃的,刚出锅头一份是要先送给爷爷奶奶的,家里来了客人,主人的位置一定要请爷爷坐。84岁高龄的爷爷前一天还去十五里外的镇上赶集,回来后又到3个儿子家转了一圈,在孙子眼里那天的爷爷活脱脱一位神采俊逸的老神仙。谁知身体那么硬朗的爷爷在第二天早上吐了一口鲜血,生命就到了弥留之际,全家人都措手不及。请来的医生看着爷爷摇了摇头说:“怕是不中用了。”他忽然想起来有一种很贵的药,也许打上一针会有效果,家里人连忙请医生快点打上,针是打上了却没有效果,爷爷还是在当天晚上走了。
办理完爷爷的后事,有人说,眼看爷爷是不中用了,医生还推荐那么贵的药,就是想赚钱的。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的爸爸说:“做医生的哪有不想治好病的,治好了他自己能扬名,主家还感激,医生也是治得了病,救不了命,这种时候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这话辗转传到医生耳朵里,医生和我爸就成了好朋友。我妈是长女,姥姥、姥爷不舒服了,我爸也会冲在前头。尤其是老人病情有点严重需要去城里诊断的时候,一定是我爸带着,家里人也都习惯了,觉得我爸在外面上班,是见过世面的人,有他带着去大医院检查、治疗心里有底。
我爸看法治节目评论说:“一辈子这么短,光做好事都做不完,哪有时间做坏事。”然后又教导我们,“一个人光做好事,身边就会形成一个好的气场,做事自然就会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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