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的树

01

西西的树死了。

西西的树，被爸爸砍死了。

就像爸爸偷偷地送走了陪西西长大的猫，然后骗她是猫自己跑走了一样。那只猫年纪大了，有一天叼回来了一条蛇，吓坏了爸爸妈妈。

就像爸爸当着西西的面，把那只她最喜欢的、总喜欢凑过来让西西摸小脑袋的小羊，卖给了一个羊贩子一样。

就像爸爸趁西西上学的功夫，把西西的狗送给了别人家。因为那只狗不怎么爱叫，看不了家。爸爸说，看不了家的狗没用。

或许，在爸爸眼里，它们只属于自己，从不属于西西。是啊，不属于西西的东西，自然不必在乎她的感受。

就像那棵树，他觉得没用了便可以自作主张地砍掉。

02

爸爸叫来了几个邻居叔叔，他们都是西西最喜欢的叔叔。他们给过西西好吃的糖果，也送过西西喜欢的旧玩具，他们看见西西也总是笑嘻嘻的。

现在，他们也是笑嘻嘻的看着西西，然后开始砍西西的树。

那是一棵很大很大的花红树，比西西的年纪大的多的多。在西西很小的时候，大人们总是有干不完的活儿。她就喜欢钻进园子，去那棵树旁边玩儿，一待就是几个小时，直到妈妈做好饭喊她出来。

“咚！”，一柄斧子重重地落在了大树身上，树皮上有了一道黄白色的印记。随着这声沉闷的撞击声，西西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西西一天天长大，个儿高了，花红树也越来越繁茂。西西早就已经能够爬上那棵树，藏进浓密的树叶里，找一个平稳的位置，靠在那粗壮的枝干上，阳光会从缝隙里偷偷溜进来陪西西。这里是西西最秘密的小天地。

“咚！咚！”，几块树皮被震飞了，飘落在一米之外的杂草丛里。那道印记比刚才更加耀眼，灼伤了西西的眼睛，西西觉得眼睛有些疼。

西西记得，每年秋天的时候，它会结出满满的红红的花红果子，就像西西的脸蛋一样。凑近一闻，那果子香香的，西西一口气能吃好几颗果子。爸爸妈妈也很开心，摘着吃一些，再摘一些下来装进袋子里，一袋袋的挨个送给邻居们尝尝鲜。

“咚！咚！咚！”，一声声沉闷的击打声落进了西西的耳朵里，那声音不像是从斧头上传来的，倒像是从花红树里传来的。西西突然觉得连耳根都是疼的。

西西还记得冬天的花红树满身落雪的样子。一夜过后，每一根枝条上都积满了雪，看起来就像是早早地穿上了过年的新衣裳。西西总喜欢跑过去搞一点小破坏，用手指头从枝条上剜起一指头雪，让原本平平整整的雪变得不再整齐。

树干上裂了很大的口子，从西西站的位置来看，那个口子像极了一张嘴。木屑从那张嘴里不断地飞了出来，像是在跟西西说话，像是在求西西救救它。

西西越长越大，花红树也越长越大，它的枝条越伸越长。直到后来，整个园子都快要容不下它。爸爸有钱可以买更多稀罕的水果，他吃腻了花红果子，只有西西还喜欢吃。但西西一个人吃不了多少，成熟的季节里，花红果子落的满院子都是。爸爸一边收拾院子，一边抱怨说：“这么多的果子，吃也吃不完，送也送不完，还要费劲地收拾，还不如把树砍了种点菜。”

终于，西西的树在爸爸眼里，也变成了没用的东西。

03

“轰！”，西西的树重重地倒了下去。然后，他们用铁锹刨出了它的根，很大很大的根。

西西的花红树，死了。

西西沉沉地闭上了眼睛。她不知道他们后来是怎么处理那棵花红树的，她再也没见过她的树，不论是站着的，还是躺着的。

第二年春天，园子比往年空出来许多，爸爸早早地撒上了菜籽，然后用塑料薄膜整整齐齐地铺在了上面。只是西西没有再钻进那园子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习惯待在屋子里。

直到有一天，爸爸喊西西去园子旁拿铲子给他。西西找到了那把铲子，在拿起铲子时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突然，在那个熟悉的位置旁边，西西好像看见有一根小小的的绿色植物。它细细的小小的，嫩绿色的几片小叶子在早春还有些冷的风里不停地颤抖，它细细的身子一次次被吹歪，又一次次倔强地重新站起来。

西西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立刻跳进了园子，朝着那抹绿色飞奔过去。果真是它！

西西的树没死！原来，它努力用另一种方式，和西西重新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