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柳如是墓

        知道柳如是，始于她的一阙词，后来又从秦淮河畔的红尘故事里，知道关于她更多的传说。不曾想此次常熟之行，在虞山脚下，探访了她的埋骨之所。

        我在回程前特意驱车前往拂水山庄，去看看这位拥有强烈的爱国民族气节的一代才女、秦淮八艳之首的河东君的埋骨之所。她的墓园占地243平方米，封土底径2.8米，高1.1米，围以罗城。坐北朝南，背靠虞山面向尚湖， 墓前新建石亭。亭柱镌她所书：“浅深绿水琴中听，远近青山画里看”。谁陪着她一起看这远远近近的风景，听这琴声里深深浅浅的流水声呢？

        她幼年不幸，被辗转贩卖，然而虽身陷青楼，并不迷醉其中。历经几段情感，却也都情真意切。

      《南乡子·落花 》:拂断垂垂雨，伤心荡尽春风语。况是樱桃薇院也，堪悲。又有个人儿似你。 莫道无归处，点点香魂清梦里。做杀多情留不得，飞去。愿他少识相思路。这阙词，曾在年少时一遍又一遍品读。天呐，从古至今，爱而不得，思而不见的情愫。那分分秒秒的相思煎熬，不论是结伴在繁华街市，还是在山花烂漫纵横交错的小陌上独行，总感觉某个背影就是那个人，只是在转身的一瞬间，心猛地疼到稀碎。看呐:落花缤纷拂断捶捶雨丝，愁肠将仅剩的春风语一荡而尽。尽管在留有美好回忆的樱桃薇院里，却是真正的悲哀。我注定就像这杨柳落花一般无依无靠。不要怜我漂泊无依，我会化作点点香魂陪伴在你的清梦里。上天是如此不公，我俩的爱情既然注定没有结果，就让我如这落花飞去。愿你少思念那相思路，少受那相思之苦。

        这是她和陈子龙的那段恋情。他们曾经也情切意笃，在松江南楼的那段时光里，煮酒烹茶，赋诗作对，互相唱和。可惜美景不长，当陈子龙元配张氏带人闹上南楼，柳如是悲切而毅然地离去。后来陈子龙在抗清起义中不幸战败而死。她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形单影只。

        直到结识了原朝廷礼部侍郎、28岁即得探花的钱谦益。匆匆一瞥，他们都住进了彼此的心里。当柳如是以男妆相、“柳儒士”之名与钱谦益再相遇，钱并在其居住之半野堂之处以“如是我闻”（佛教经书结集常以此词起头，其意为叙述诸沙门共同聆听释迦牟尼佛开示。）之名另筑一“我闻室”以呼应柳如是之名。他牵着她的手，徜徉于湖光山水，诗酒作伴。一年之后，他们共结百年之好，即便此时钱谦益已年过半百，即便只是个妾室，她也心甘情愿。钱谦益为她在虞山盖了壮观华丽的“绛云楼”和“红豆馆”，金屋藏娇。他为她黛眉轻描，她为他红袖添香，两人读书论诗相对甚欢。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年复一年，彼此相伴老去，无奈时局不安，他们的命运也被裹挟着前行。当崇祯帝自缢，清军占领北京后，南京建成了弘光小朝廷，柳如是支持钱谦益当了南明的礼部尚书。不久清军南下，当兵临城下时，柳如是劝钱谦益与其一起投水殉国，钱谦益沉思无语，最后走下水池试了一下水，说：“水太冷，不能下”，柳如是“奋身欲沉池水中”，却给钱谦益硬托住了。后来，他降清去了北京，她留在南京。再后来他锒铛入狱，她奔走营救。最后他病死，乡里族人聚众欲夺其房产，她为了保护他家产业，竟用缕帛结项了结了自己的生命，追随他而去！

        如果单看这样一座坟茔，也没有多少波澜，毕竟路途不论是平坦还是坎坷，生命不论是精彩还是平常，到最后接纳自己的，不也是一捧黄土吗？但往东50米开外，就是钱谦益墓，她不能够与他合葬，不能够葬入钱氏墓，只因她是个地位卑微的妾！如此，心便生出些叹息来。

          走吧，该走了。当车行驶在横卧尚湖的拂水堤上，不知道为何湿润了双眼。或许是风景太美了。尚湖和虞山相映，十里青山半入城，万亩碧波涌西门。在这画卷里，区区50米又如何呢？月光下轻风中画舫里，该是处处都有他们的身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