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

作者: 林清歌 | 来源:发表于2018-01-17 00:25 被阅读0次

     

    妈妈

     

      林小白说,我生命中两次最忘情的哭泣,一次是我生命的开始,一次是你生命的终结。

      林之卉第一次遇见祝景山是在高中的大礼堂,一场国学的讲座上。

      身穿布衫的女大师口若悬河,频频语出惊人,比如:“男人象征的是天,女人象征的是地,地永远翻不了天,就是要教女人敬天的道理。”

      “史记里有一段是这样的:襄王既立,立太史氏女为王后,是为君王后,生子建。太史敫曰:“女不取媒因自嫁,非吾种也,污吾世。终身不睹君王后。也就是说,女子不经媒而自嫁,是污辱祖宗的大不敬行为,不配做家族的后代。”

      林之卉终于忍无可忍,用自己十六年来最大的声音喊道:“你放屁!”

      大师涵养不错,一脸贞淑的微笑:“这位同学,那么请你指出我的错误好吗?”

      明明知道她每句话都是错的,却无从反驳。林之卉只怪自己读书少,羞红了脸,支吾着说:“这、这哪吒还能闹海呢,今天我就翻了男人这个天!”

      一片哄笑。大师笑着摇了摇头,学校保安一路小跑,要把这个扰乱秩序的小丫头架出去,这场讲座可关系到自己的奖金呢!

      童话里不一定都是骗人的,至少总会有一个人站出来拯救落难的公主,哪怕他不是王子。

      黑色正装的祝景山起身,修长挺秀、柔韧有力,说不出的清冷山岚之意。樱花色的唇轻启,以不卑不亢的语气,引经据典,高谈阔论,似白云吐露,将大师辩的哑口无言,落荒而逃。

      整个会场掌声雷动,林之卉水光潋潋的眼波里,闪着点点星辰。

      于是有了祝景山的地方,就有了她林之卉。他的一切她都喜欢,他的傲骨,他的纯净,他似碧月般的清隽出尘,似流霜般的刺骨孤寂。

      直到许多年后她开始懂得,活着是容易的事情,而骄傲的活着,并不容易。她想要的不过和普通女孩一样,稳定平静的生活,乏味点,卑微点都没有关系,可才子祝景山是悬崖边一棵笼罩着淡霭轻烟的松,不懂民间的疾苦。她累了,争吵就像癌细胞扩散到他们三十平米的出租房里,空气沉重的令人窒息。

      祝景山走的时候是夏天,她赤脚,身着白色睡裙,眼底如当年般水光潋潋,她抚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用她二十三年来最大的声音嘶喊:“你走吧!我会给你儿子取和我们小狗一样的名字,跟我的姓,不用你来管!”

      祝景山默然,不回头地离开了精小却温馨的小屋,走进夏天的晴空,走进万丈霞光里。

      她下一次见到祝景山,是在一封小小的信件里。他还是那般清冷,不苟言笑,只是再也不会淡漠却饱含深情地注视她,在漏雨的晚上为她撑一夜的伞。她笑着笑着就哭了,他这样不可一世,也不过只换来了一对母女的平安而已。

      林家是传统家族,从来没有过未婚先孕的先例,甚至这孩子一出生便没有爸爸,林之卉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林父林母给她最后通牒:不把孩子做掉,就不认这个女儿。她纤长的手指轻轻夹出一根烟,深吸一口,祝景山没有亲人,记载他见义勇为的报纸、新闻也会随时间褪色泛黄,除了那对母女,这个孩子是他在这世间活过仅存的证据,将来要继承他的骄傲和尊严,比她自己的命都重要,怎么舍得丢掉。

      又是一年夏天,孤身一人的她泪如汪泉,吻了吻婴怀中啼哭的婴孩,“我爱你,林小白。”

      林小白从小长得就像他父亲,眉黛如远山,扑朔的长睫毛下双眼澄澈,高高瘦瘦的,漂亮得过分。

      林小白对小时候的记事很模糊,隐约记得妈妈把他包在一个毯子里,每天要走很远的路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人很奇怪,好多人对妈妈指指点点,还有人扔东西砸妈妈,那地方虽然装修的整洁明净,可在他心里始终是一片黑色的区域。

      后来他稍微大一点,妈妈就不再去那个地方了,她会隔三差五地出去几天,每次回来都带来一堆吃的和几本书,书看完了,林小白就坐到门口,闭上眼睛,期待睁开双眼时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从不过问妈妈到底去了哪,家里条件却在一点一点的变好,甚至还给他购置了一件二手钢琴,于是我们的小白在门口等妈妈之余,又多了一件事做。小白越长越大,妈妈在家的日子也越来越少。

      似乎所有人都必须严格按照自己的身份活着,不然就是出格。教师如果出现在任何娱乐场所,就会被人骂做坏榜样;男人不能露出一点的软弱,否则就被冠上娘炮的雅称;单亲家庭的人是没有资格奢望幸福的,不然那些家庭健全的,仍然把日子过的一团糟的人脸面往哪里放。

      林小白七岁的时候已经夺得了钢琴、朗诵、诗词等许多比赛幼儿组的桂冠,许多老师找到林之卉,问她愿不愿把小白交给他们,他们愿意带小白出国深造,费用全免,都被她一一拒绝了。

      这让其他的家长怨恨不已。起初他们自我安慰:他没有父亲,性格不健全,就算优秀,时间也不会长。这些家长们由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也不过几年时间,渐渐大家也就放弃了对他凭空产生的怨恨。

      但传奇一样的林小白仍是一些妇女没话题时的谈资:

      “你看她妈妈自己活成那个样子,生个儿子这么争气,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还多才多艺,听说他们家堆满了奖杯、奖状,我儿子能有他一半强我们祖坟就冒青烟啦!”

      “唉,这孩子长得还特别好看,每次见面都阿姨阿姨的叫,让人真心喜欢,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家庭呢……哎呀,别说了,他们回来了。”

      远处,林小白拉着妈妈不再细腻的手,从马路对面走来,背后是黄昏的暮光。两人穿的衣服虽然都是地摊货,却没有一丝褶皱与污秽,六年级的小白身高已经隐隐压过了妈妈,一丝窃喜涌上他的心头,他觉得自己终于成为一名保护女王的骑士,而不是需要被呵护的小王子。

      “妈妈,今天我看的书上讲了一个故事,说从前,河边住着一家青蛙,这家的小青蛙很不听话,他把妈妈气的生了很重的病,妈妈心想:他这么不听话,如果我死后,叫它把我埋在河边,它会把我埋在山上。 她临死的时候对小青蛙说:‘我死后你就把我埋在河边吧!’说完,青蛙妈妈就闭上了眼睛。小青蛙伤心极了,都怪自己不听话,把妈妈给气死了。这次,我一定要听妈妈的话,把妈妈埋在河边。于是,小青蛙把妈妈埋在了河边,就回家了。妈妈,你说这个小青蛙是不是很笨?”

      妈妈顺了顺他的头发:“是很笨。如果妈妈去世了,你准备把我埋在哪里啊,聪明的林小白?”

      林小白“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呜……妈妈……妈妈才不会去世呢,我要你永远陪着我……呜呜呜……”

      路上行人纷纷侧目,扼腕叹息,这么漂亮一个大男孩,可惜智商不太高。

      他们两人早已学会不在乎别人的目光,至少假装不在乎。妈妈扔掉手中的东西,给他抹了抹眼泪,说:“可是总有一天妈妈会去世啊,我们小白这么优秀,一个人也会活的很幸福的。

      “只有妈妈幸福了我才会幸福的,我所有的努力,都只是让妈妈幸福啊……”

      林之卉的眼角也湿润了。

      “好孩子,你和你爸爸不一样。”

      “爸爸……是什么?”

      林小白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学校门口的玻璃柜记录了该校历年高考的高分学生,林小白微笑着凝视着被摆在最高点的那位学长。他想,三年后自己一定会取代他成为第一名,站在金字塔的顶端,这样妈妈会很高兴。

      他突然恍惚了一下,从这位眉目似剑的学长眼里,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学长有个好听的名字,祝景山。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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