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哄”的马达声打破了正午的恬静,车轮滚滚地向前了。流金似的阳光挣脱了树影,斜斜碎碎地照进车窗。越来越快的车轮模糊了窗外的景,也渐渐地在阿莫的双眼前刷上了一层薄薄的泪膜。
很早以前,阿莫便意识到,命运这种东西是那么的奇妙莫测,尽管想要抓住,却无时不被安排。若不是那一天的开始,现在的自己又该处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更好或者更糟。不少的时候,对于这样的开始,阿莫都是满怀感激但也是充满了遗憾。但是转念一想,终究还是感激,对于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除了感激还能做些什么呢?
清晨的校园静悄悄的,静得只能听到“哗啦啦”的大雨声。雨水一瓢一瓢地从天上泼下来,泼在校门口两棵粗粗壮壮的香樟树上,樟树的枝子被打得没有了一丝精神气,焉焉地垂了下来,丝毫没有迎客的洋洋喜气。白墙黛瓦的平房顶上,雨水形成了一道厚厚的珠帘,水灵灵的“大珠子”咕噜噜地从瓦槽间滚落下来,又“噼噼啪啪、噼噼啪啪”地摔打在早已混成一滩泥水的地面上。运动场上聚起了一个一个大水潭,眼见着越积越深,越积越浑。密密麻麻的雨点子落在水潭里,四溅的水花欢跳得满地都是;前一批的水纹尚且来不及晕开,后一群雨水已经稀里哗啦地泼了下来。水潭里升起了一个接连一个的水泡,仿佛有无数根小鱼从水底探出脑袋,张着嘴有节奏地吞吐。
阿莫打着伞,蹚过没过脚背的水潭,走到了同样湿漉漉的水泥走廊上。在这样的天气里,唯一的欣慰大概就是可以撑着新伞,穿着新雨靴,走进新教室。阿莫刚一回头,就看到妈妈的裤脚已经全部湿得变了颜色,水珠子从裤脚边边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走一步路,皮鞋还“嘎吱嘎吱”的挤出水来。阿莫“扑哧”地笑了。妈妈也开心的摸了一下她的头。阿莫的两只小辫子乖乖地垂在耳朵后外方,在风里扑腾扑腾地跳着。走廊的角落里,两只蚯蚓扭来扭去的荡漾着,在这片湿淋淋的水的世界里,完全忘记了自我。树丛下的小田鸡探着头,壮着胆,一跳一顿地,走走停停地跑到了走廊下避雨。若是在平时,阿莫一定忍不住扑上去捉住这些个小调皮了,但是今天,她正式成为一个学生了,她要努力地好好表现,做一个乖孩子,做一个好学生。这是临走前妈妈交代的话语,她没有忘记。
当妈妈把自己交给老师的时候,阿莫没有哭,只是也没有笑。眼前的一切都是彩色的装饰,朴实无华却足以满足孩子们简单的心愿。冥冥之中她却看到了若干年后的自己,将以怎样的心境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观看这一场自己主演的、早已洗去了色彩的黑白电影。她顺从地跟着老师走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妈妈离开教室的背影。妈妈还是回头了,在窗口朝阿莫招了招手,随即转身离开了。阿莫看到了妈妈湿润的眼眶和她渐行渐远、不断抹着眼睛的双手。可是阿莫没有朝妈妈招手再见,甚至连一丝笑容都不曾露出。书包斜斜的,一直挂在那双稚嫩的肩膀上,直到麻麻的没有了知觉。
排座位的时候,阿莫的旁边站了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一聚到一起就介绍了自己的大名——陆家辉。从进教室到现在,他一直蹦蹦跳跳的闹腾个没完没了,前后左右的同学们都被他骚扰了个遍。冲着小孩在爱玩的天性,阿莫顿时喜欢上了这个爱说爱闹的男孩子,先前的防备心理也退到了后线,逐渐地和大家嘻嘻哈哈大闹起来了。直到朱老师假装生气地叫停,孩子们才“咯噔”一下不敢多说话。站好队伍排座位的时候,老师一对一对的给男生女生指定位置。阿莫很担心自己会被分到角落里,沦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她时不时地偷偷望一望旁边的陆家辉,又忧心忡忡的数一数前面的人数。“一、二、三、四、五······”“一、二、三、四、五······”一遍一遍的,阿莫数了好几次,生怕自己数错了。当派到自己的座位的时候,尽管已是意料中的事,但还是打心底里感到意外的惊喜。阿莫假装淡定的同一直呵呵笑的陆家辉走到了第一列最后一个靠门的位置。
自己的学生时代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拉开了帷幕。往后的时间里,阿莫总是喜欢微微仰视地看着陆家辉,表面上装着一副或是深沉的样子,或是嘻哈的样子,总之是满不在乎,内心却是偷偷地笑着、羡慕着、幻想着。即使是现在,阿莫仍旧是改变不了这种扎根于骨子里的坏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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