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往事，因为有你

  很久之前，我看过一句话：“在现实生活中，人们不容易体谅活人，却容易体谅死人。对于活着的人，人们很容易想起他的坏处，对于死去的人，人们很容易想起他的好处。”那时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如今似乎懂了，又似乎不懂了。

追忆往事，因为有你

  那天晚上，我在水房里洗衣服，天平轻轻地拍着我的右肩，她的眼睛那样明亮，像星辰那样的明亮，仿佛就要哭，她说一句话：“不要想太多”，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是啊，不能想太多，想太多很容易崩溃，天平，你的安慰，还有你那种的眼睛，真的很温暖，谢谢你。

  我想，我依然还是过不去自己的心坎，但慢慢地接受奶奶去世的事实。

  我记得，奶奶去世后的第四天，爸爸才发我微信，希望让我写纪念奶奶的文章，那时我情绪不是很好，朋友陪我去意式风情街散心，看了父亲的微信，我鼻子一酸，仰起头，努力地将眼眶里的泪水给憋回去，我回一句话：“你这话我真的想哭”，纵使想责怪爸爸，终究还是没有说，惟有这样的一句话我才能发泄出内心，我何尝不知道父亲其实比我更难过，毕竟是爸爸的母亲，又是我的奶奶，我唯一的奶奶没了，妈妈唯一的婆婆没了，爸爸唯一的母亲也没了，我有什么资格去责怪他们？

  由于我情绪不好，我没有听爸爸的话去写文章，因为我的确需要时间。

  如今，我静下心，开始写文章。

  我闭上眼睛，从打记事开始，我经历了差不多就七次丧事，每一次都对生老病死这个自然法则有了一定的理解，人家都说经历多了，慢慢的看开了，也看淡了很多，话是没错，只是没法接受人不在的事实而已。在七次事情中，我写过三四个人，却少之又少，因为对于他们，我并没有太多的印象，而且也不怎么了解，只是唯有奶奶，祖孙二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我怎么可能没有印象，怎么可能没有感情，于是，我决定把她写下来，就当作纪念奶奶。

  2017年10月1日晚上9点多，那天正好是国庆节，本应该是欢乐的日子，但感觉心咯噔一下，我还不知道，最爱我的奶奶走了，走得很安详，也没有人告诉我。

  第二天上午，我照例看朋友圈，却从那里无意中得知奶奶的去世，我惊愕了，脑子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像在那一瞬间凝固住，呼吸没有了，心跳停止了，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我赶快发给爸爸妈妈，却没有收到他们的回信，这事情仿佛是在告诉我这是真的，容不得怀疑，但我却不信，我再次发给堂妹，她说：“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告诉你”，这话彻底粉碎了我仅存的一丝希望，又崩溃又难过，可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我除了流泪与着急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不知道那里怎么样，妈妈不让我回家，爸爸也没有回信我，也就那一刻，我很庆幸宿舍里就我一个人。

  闭上了双眼，往事的一幕幕像是走马灯那样在脑海之中不停地回放，我觉得就像是被按下了回放键般不断地回放，根本不受控制。

  我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和奶奶坐在别人负责拉的小车，那时应该是我针灸治疗的日子，妈妈因为上班没时间带我去针灸，所以奶奶负责带着我，我讨厌针灸，又抗拒针灸，纵使不愿意去还是被带去。所幸的是，奶奶不认路，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常常问路，其实我知道在什么地方，妈妈多次带我去，所以我记清楚在什么地方，但就是不想指路，我们被车拉了好几圈，奶奶问了路好几次，也没找到那个地方，最终还是回家，我心底地笑了，仿佛尝到胜利的滋味。现在看来，当年的我太不懂事，明知针灸是为了治疗耳聋的我，却不愿意指引路，真是不懂事又固执，还连累奶奶。

  我看到，小妹妹出生的那一天，奶奶到了医院，亲自抱着刚出生的小妹妹，笑得合不拢嘴，轻轻地哄着小妹妹，六岁的我站在病床的旁边，目睹着这一切，那时的我认为很正常。如今想起来，我觉得作为孙女的我们，真的很庆幸奶奶并没有重男轻女，也许因为她的孙子太多，所以才会想要孙女吧？

  我看到，读三年级的我骑自行车，载着堂妹，往文具店买心仪已久的小订书机，准备要过马路，却被骑来的摩托车给撞到了，我来不及反应，只觉得我的左腿受到了剧烈的冲撞，还不能走路，堂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她受了轻微的脑震荡，差点记不得任何人，她的腰应该被给撞了，比起这个，堂妹比我更严重，肇事者很负责，带我们去医院检查身体，又给我们买药，算是赔偿。可是我却非常害怕，害怕爸爸会骂打我，于是小心翼翼地忍着疼痛，愣是不敢掉眼泪，连着好几天没法走路，也没见爸爸骂打我，只是眼瞪我一下，直到堂妹告诉我，爸爸是有准备要骂打我，都被奶奶劝阻了，不然我就要受遭殃。我不知道奶奶说什么话让爸爸手下留情，只是心情有些复杂，等堂妹走了后，一直隐忍的我终于哭得像个泪人似的，不是因为爸爸没有骂打我而高兴哭，而是奶奶考虑到我那脆弱不安的心。

  我看到，小学放学后，我们都排队走回家，我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事，被隔壁邻居的高年级男生用书本打我的头，我只觉得有些委屈哭，一直默默地走回家，向奶奶倾诉，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后来第二天，我听堂妹说，那男生被奶奶给骂哭了，这时我真的慌了，我安全感比较低，怕男生会报复我，每次放学我一直躲在用泥水做的栏杆后面，连续几天都这样，很不幸碰到那男生，我以为我完了，没想到男生主动向我道歉。那一刻，我感动得要哭了，每当我受委屈的时候，是奶奶为我出了一口气。

  我看到，每年夏天，奶奶坐着椅子，在路口卖豆浆，那是我见过最难受的情景，奶奶是为了打发时间，还是为了挣钱，这些我统统都不晓得，但我只知道她常常和卖饼的叔叔聊天，结束后堂妹都会载着奶奶回家，因为路口离奶奶家很近，也就是六七分钟的时间，可是，也就是以后那天，奶奶因为出了意外而摔倒不能走路，只能躺在床上休养，我看着挺难受，我以为过些时间就可以走路，谁也没想到，从那之后，奶奶永远躺在床上。

  我看到，很久之前，那个人指向天上的夕阳，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夕阳就像是一个生命的消逝。”望着躺在床上的奶奶，再看看那个人，我想，我也许明白他的意思，就是那个时候，我做好心理准备，为了不让奶奶遗憾，也为了不让奶奶感到孤单，而且我也要让奶奶每天都能看到我，我每次放学都会去奶奶家，向她问好，奶奶微笑地点了点头，问我饿了吗，我说我不饿，连着三年这样做。很幸运，我所读学校的是老洋河中学，奶奶家在老洋河中学的对面，仅仅过马路就到了。那时我以为三年也算尽到位了，如今却发现，那些所谓的尽到位了，其实是远远不够的。

  我看到，我初中毕业以后，到南京聋校读书，也就是说就要离开家，离开奶奶，只有节假日寒暑假才能回家，每一次回校之前，奶奶都会紧紧地握住我的双手，那种力度真的很大，不愿意放开，奶奶偷偷塞给我几百块钱，我说我不要，奶奶大声骂我，我只能乖乖地收下，心情有些复杂，爸爸叫我回家，奶奶那紧握我的双手，渐渐地松开，让我走，在走之前，我依稀看见，奶奶偷偷擦干眼中的泪水，我终究还是忍住不哭。

  我看到，放假去奶奶家，奶奶摸着我的手腕，骂我在学校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怎么还是瘦了，怎么没长肉了，怎么不好好吃饭，我偷偷地伸出舌头，来做鬼脸表示无辜，尽管奶奶骂我，却很心疼我。

  我看到，高二时候，离节假日越来越近，这样我可以回家，就在我高兴之际，爸爸发短信给我，说奶奶眼睛看不见，也就是说失明了，我呆住了，放假我回到奶奶家，握住奶奶那干瘪皱纹的手，轻轻地叫声奶奶，奶奶听出我的声音，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一直以来忍住不哭的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哭得稀里哗啦，一发不可收拾，却被认为我是很虚伪的，认为我哭得很虚伪，这点我心里有些委屈，同时也是很正常，因为在所有人的心中，我是天天没心没肺的女孩，就算看了悲伤的小说也没有感觉难受。可是我只想说，只要有了强烈的情感，就算再没心没肺，是战胜不了情感。可是，我真的很难过奶奶以后永远看不见我们，真的好怕奶奶总有一天会忘记我们的模样。

  我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卧床上的奶奶脾气变得暴躁，总是发脾气的，有时还会大喊大叫的，有时还语无伦次的，还会带骂话，弄得大家晚上睡不好，后来家里人气急败坏地骂她，她竟像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不知道奶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我记忆中奶奶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奶奶哮喘病犯了，时不时地发出声音，每一次发出声音，我都感觉毛骨悚然，害怕她随时随地走，看着这样的奶奶，我实在忍不住地转身头，不愿意看到变成这样的奶奶，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而我越来越不愿意去奶奶家……

  我看到，大三新学期开学之际，奶奶再次紧紧地握住我的右手，在我的手背吻了好几次，我用手机拍着奶奶紧握我的手的照片，在离别之后，失明的奶奶向我招手再见，轻轻地点头，爸爸拿出一千元现金，说是奶奶留给我的，我说那就交给爸爸帮忙保管吧。我不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奶奶，也是奶奶留给我最后一次的钱，那照片，也是最后一次。我……很不喜欢最后一次的事情，真的很不喜欢，却不得不面对最后一次，因为这是人生中避免不了的事情。

  我看到，小时候的我，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每次过春节、过端午节、过中秋节等等节日，奶奶都会为节日做好准备，很会点燃节日的气氛，在我心目中，奶奶是万能的人，会用缝纫机做小棉袄，做鞋垫，会包粽子，会做五彩绳，反正好多事情都会做……

  我看到……

  好多往事还没写完，但就是不想打字，我怕打着打着，就不能自已，所以就这样停下了。

  这个世界，不管少了谁，就算再悲伤，就算再不甘心，地球还是照样转的，生活还是照样过的，这些道理我一直都知道，可是，尽管这样，我还是真的好难过，面对奶奶的去世，所有人都希望我要开开心心，这些我都答应他们，只是该如何开心，如何对得起奶奶？

  奶奶，有人说：“在死之前都会出现回光返照的”，我想知道，在你走之前，究竟有没有能看到在旁的人们，毕竟我多么希望在你走之前能够看得见我们，哪怕看一眼也行。

  亲爱的奶奶，作为孙女的我觉得很自私，明知道你平时这么难受，明知道你病魔缠身，我却不希望你走，看看你也好，对不起，与其痛苦，早点解脱比较好，所以请你安心走，我一定会好好的，不会再难过，就算哭着也会吃饭，因为你不希望我瘦。

  这辈子永远见不到你我很难过，但请您一定要答应我，别再寂寞，也别再悲伤，在那里一定要好好的，和我素未谋面的爷爷以及你的朋友们好好团聚。

  你所爱的所在意的人们一定会照顾好自己，我或许没法为你做什么，但我所能做，就是带着你的希望走下去，替你看着这个世界。

  在所有的子孙中，你是最疼我的，有你这样的奶奶，是我一辈子最大的幸运。

  只是我很遗憾，没能见上你最后一面，对不起，这是我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一九三一年农历九月初四，是奶奶的生日。

  今天，二零一八年二月十九日，农历正月初四，雨水，是奶奶去世后迎来第一场的雨水。

  奶奶，我或许没法祝福你，但希望你在那里过得好。

  亲爱的奶奶，你知道吗？我发现我从未了解过你，也不知晓你的过去，就像你之前并不知晓将来的我会听不到声音，大家却知晓你的过去，而我只知道从记事开始就参与你的未来，对我来说是有点不公平，谁叫我听不到，可是我真的想知道你的过去，想了解你过去的时代是什么样子，那时的你是怎样的人。

  我总是对自己说：“你快快长大，长大到可以听奶奶讲她的往事。”殊不知道，越长大，就越忙，和奶奶见面的机会就越少，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所以，亲爱的朋友们，趁着爷爷奶奶还在，一定要多多陪伴他们，多多听他们的故事，莫要像我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