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一声,阳光刺痛了我的眼,很久没有被主人拉开过了。或许一星期,亦或许一个月。上次打开窗,我只能看见对面老婆婆的背心随风飘曳,穿的久了,汗流的多,洗得勤,那背心也能轻易地透过光了,对面的窗角,总是时不时地挂着一些大花裤衩,但依然透着光。
楼与楼之间隔着一条巷子,没多宽,但好歹能放小摩托过去,主人把他的二手自行车放在单元门口,之前朋友问他,现在满大街共享车,你买个自行车搞啥。他一边收拾着泡面桶,一边歪着嘴笑:“你懂个锤子,那自行车都一个色,有啥看的!”但现在也没啥用,老人看了想要卖废铁,可是抬起来飘轻,不想冒那个险。也不晓得楼口的流浪猫现在生活的咋样,以前天气好的时候,我还能被洗一洗,在楼顶晒一晒,看着小猫在太阳下打盹。不过相比对面三楼的兄弟来说,我还算好,他常年飘摇在窗外,日晒风吹,样样都经历过,可能过不了多久也就安息了。主人不爱开窗,现在看来也算是一个优点吧。
主人也没说他是我的主,但在他不到二十平米的屋里,我也勉强算是他的吧,毕竟在这片天地里,除他以外也没人愿意接受我。
主人总是说自己混迹于城市一隅,说自己就算拼了命也不见得会好。
主人陪了我三年,期间,我只见过一个消瘦黝黑的女人给他提来过一块腊肉,让他周末搭点菜煮了下米饭吃。他一边答应,一边回复着老板的消息。女人在门口台阶上刮了刮鞋底的泥垢,双脚在水泥地上跺的干响,放下手里的东西,进屋挨着挨着拾掇起来。将袜子捡起归在一个盆里,就着桌子上用过的卫生纸将烟灰、半开的空烟盒、泡面桶一起搂到垃圾桶里。一通电话之后,主人对着手机,向右揩了揩头发,便向女人嘱咐了两句,就匆匆而去了。
女人将我拉开,娴熟地打扫着屋子,拖了几次地但还是不太满意,便拿来抹布跪在地上擦了起来。末了,撑着腰坐在主人的床上呆望着。从头到尾也没说开个灯,让我看看她的模样。
天暗下来了,对面的老婆婆一股脑地收完了衣服。女人拿起自己的布口袋,在带子处打了个结,攥在手里面,将我拉起来,屋里又黑了。
可是,到现在那块肉都还在我面前的角落里搁着,上面覆满了灰,没有一点红艳艳的油气。
每个月一号,总会打一通电话。“妈,钱我寄了啊,你们注意身体,就这,我挂了。”
这屋子里,什么都是能数的过来的,一台笔记本,一个鼠标,三支烟斜躺着,一包抽纸没剩几张,一双凉拖,鞋尖可以看到裂缝,一个红牛的空罐,灌口还有烟灰和三个撅着屁股的烟头,洗漱用具各一个,一年四季一床被子,一个枕头,一盏灯,不,是一个灯泡,门背后,一排开关,床上面贴着艾弗森的海报,衣服码在红漆大椅子上,一件毛衣,三条牛仔裤,短袖多一点,叠在一起,大致四件吧。
主人总是吃泡面,或者抽烟。或者是只抽烟,不吃饭。除过屋里的水电费、网费,其他也都在手机上交易给了一个叫“宝贝”的用户。他老是问“宝贝”什么时候见面,什么时候和他回老家住新房子,可是,问着问着也没什么消息了。
没了“宝贝”之后,他也喜欢陪着我了。
他在家里打游戏,和主播学吃鸡,看着《无名之辈》痛哭流涕,除了泡面还开始点外卖了,如果非要下楼,那一定是去买水买烟。
一缕缕发丝油光锃亮,他盘腿坐在床上,斜着嘴咂着烟,看着《白夜追凶》。
他一边刷着朋友圈,一边瞟着电脑屏幕里的尸体。再吸一口烟,接着,吐出眼圈。手机没有震动,便丢在一旁。他躺下来,看着头顶,灯没开,我也没被他打开,有点暗,不如睡觉吧。
“他和爷爷在村口遛弯,村里的小河里捞出了一具浮尸,被纸烟熏黄的右手食指、中指,躺在河岸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总是像右梳的头发被水泡的毫无造型,吵杂声越来越大,妇女们站在男人们的后面向前张望着,耳后红色的胎记清晰地显现着,老远望去,消瘦的女人跪在尸体旁边泣不成声,她被旁人架起来,安抚在一边,黝黑的脸庞挂满了泪珠,爷爷拉着他要过去看看,他杵在原地,爷爷勾着他的小臂,拖拉着,他身体落低,屁股向后,身体用着力······”
电脑里的声音照常在响,他看着我,又像是想透过我看什么。
倏而坐起,看着电视。
戴头盔的外卖小哥说:“我多么羡慕有一个健康的身体的人,明明有个好身体,却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白白的浪费生命。”
他摸摸额头,有点湿,看着桌腿旁盖浇饭的空盒,迅速起身,将电脑合上,对着我,一把拉开。
哇,是阳光。
(原创 未经允许 请勿转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