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筱
作为一本书我有话要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何况一本书。当再次见到月亮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我居然还有心思吟诵书身背后的两句诗词，为了谁？将军还是一千年后的她？
鱼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自我有记忆时，记得身穿一件紫色的皮衣，全身有五六个均匀的文眼，被丝线紧紧相扣着。掀开我的外衣，可见内页有密密麻麻的字迹，不但工整而且清秀。每每老人翻阅，总会有股淡淡的墨香，飘浮在空气中。
听身边的书友说，我和它们一样是孤本，生活在被人羡慕的皇室观文阁内。摆放整齐的博古架，表面精心的雕刻着各式各样的龙腾图案，与我们相伴。
很少有人会来这里看我们，因为当今的天子重武轻文。幸好文阁内有个老人，经常给我们收拾，把我们整理的干干净净。偶尔还会把我们翻开富有情感的念上几句诗词。
直到有一天，我被老人带走，至此生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她是我在人世间接触到的第二个人。
一身浅兰色的长裙在诺大的地毯上拖着，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粉色的花纹，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芊芊细腰，用一条紫色镶着翡翠织锦腰带系上。乌黑的秀发用一条淡兰色的丝带系起，几丝秀发垂落双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脸上未施粉黛，却美丽动人。当身旁的一众侍女给她下跪请安时，我才知道原来她是天子最爱的妃子。
我被她捧在手上轻轻翻开内页，一目一行的细细品读着。从她指尖散发出的兰香，一次次让我陶醉，原来世间除了墨香，还有如此迷书的香味。我就这么安静的躺在她的手心，感受着她的温柔。
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天子身旁的太监，一声传唤，她不舍的将我合上。我能感觉到有一滴水珠从她的眼角滑落，穿过周遭冷漠的空气，在我的身上绽放，晶莹剔透的泪花纹理清晰可见。
听文阁内的老人念过几首有关情伤的诗词，想必情到深处才有泪吧！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良久才觉有点咸和涩，人类的泪原来是这样的味道。再仔细看去，早已不见泪流的痕迹，唯有微红的眼角欺瞒不了那一刻的忧伤。她在侍女的簇拥下，跟随着传唤的太监向朝堂走去。
朝堂装饰十分豪华，檐下施以密集的斗栱，室内外梁枋上饰以和玺彩画。门窗上部嵌成菱花格纹，下部浮雕云龙图案，接榫处安有镌刻龙纹的鎏金铜叶。地面铺满了金钻，文武百官依次站于两旁。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天子，端坐在龙椅上好似睥睨天下,俯视万生，永远只是一副冷酷的模样。只见他嘴微动，身边的太监则向前三步走。大声道：“喧，大将军进殿。”
“末将独孤筱参见我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将军免礼，快快请起。”
“谢陛下。”
“此次收复失地，将军凯旋而归，三年之约仅仅只用两年，可喜可贺啊！我朝拥有将军神武之人，何愁不能一统边疆。”
“来人看赏，良田千顷，黄金万两，绫罗绸缎百匹。”
“谢陛下赏赐，不知您是否还记得臣奔赴战场前的请求？臣只求古书《诗经》一本望陛下恩准。”
“将军不愧是重情重义之人，朕代天下百姓谢过了，兰妃快快把诗经一书赠予将军。”
难道他将会是我的第二个主人吗？我躺在兰妃的手心，打量着眼前的将军。他拥有着一张俊美绝伦，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冷笑。
我能感觉那丝冷笑，笑的背后是种悲愤和失望。他冷静的接过兰妃手中的我，将我揣在怀中。接着便向天子告了假，快步离开了大殿。
回到将军府，他随手将我一丟，我重重的摔在了书桌上。那种钻心的疼难以言喻，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招惹他了。为了得到我不惜去战场拼个你死我活，而得到后却又是这样的结局。实在让我匪夷所思，人类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情感动物？
夜色来的很快，书房里的烛光在灯罩里跳跃，照亮着这间宽敞的屋子。我依旧躺在书桌上，好在现在身体不是很疼了。一阵风从窗外吹来，掀开了我紫色的外衣，裸露在外的内页大口的呼吸着陌生环境里的空气。字迹在烛光的投射下，妖娆的欢舞着身影。偶尔还有丝丝墨香向外溢出，我十分享受着此刻的时光。
突然门被撞开了，扑通一声，一个身影歪歪倒倒地闯了进来，惊醒了沉醉的我。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手里拿着一坛酒，头戴的金冠斜在一边，乌黑的一束头发，已有多半披散开来。身穿的白色长衣，早已被酒水浸湿。他慢慢的向我走来，就在我的面前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
沉重的眼皮下，一对眼睛涣散无力的盯着面前的我发呆。不知是什么吸引了他，他竟然猛地将我抓起。然后狂笑不止，接着缓缓的将我放平在桌上，口口声声念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这是我内页的一首诗歌《蒹葭》，在他这样的状态下朗读出来居然带了几分凄凉，字字悲痛万分，句句伤心欲绝。连我自己都差点，陷了进去，看来将军是个有故事的人。我不禁为他感慨起来。
待他朗读完，本以为他会轻轻将我放在书架上好生对待于我。哪曾想，他竟单手用力将我甩了出去。经过地面的摩擦，我再次受伤，书皮表面隐约可见的伤痕见证了人性的险恶。
四月的天气真怪，刚刚空中还繁星点点，此时却乌云密布。几声震耳欲聋的雷声而过，便是狂风大作。窗子刮的吱呀吱呀作响，门也来回晃动着。我的主人可能累了，居然趴在了桌子上不知道是累了还是睡着了。
我也被风一页一页拨动着，做着全身运动。就在我的书页掀开一半的时候，一道闪电刹那间照亮了我的全身。我才发现，体内还有一些不属于我的文字。那些文字很秀气，透着股伤感，带着淡淡的兰香，静静的睡在一张薄薄的宣纸上。
我还没来得及研究，一双大脚停留在了我的身旁。接着连同我和体内的宣纸，一起被高高的举起平铺在了书桌上。
主人盯着宣纸上的字迹，不语，没多久，泪滴落在了书桌上。握紧的右拳，时而青筋直冒时而消失不见，整个人已泣不成声。可见那要有多伤心痛楚，最终他一口鲜血喷在了我的身上。我能感觉到浑身灼热难耐，可我能做什么。带着好奇，我窥探了宣纸上的字迹。
那是个女人写的字体大概意思是：筱，在我知道你为了给我寻找那本古书，答应皇帝陛下出征的消息时我又激动又很担心，之后我每天都会去庙里为你求佛祈祷，期待着你平安归来。直到有一天父亲，被查出私自扣留了北方蛮夷的贡品，将被天子治罪。在母亲天天以泪洗面的请求下，不得已我去求了天子，他答应只要我嫁给他，就会免去父亲的罪责。于是你看到了如今高高在上的兰妃，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太自私，是我配不上你为我如此的付出，希望你找到一个更好的女孩。落款：幽若，署名的下角明显还有几滴泪痕。
“将军你怎么了？”府上管家的呼唤，我才知道主人昏了过去。
他被管家和一干下人掺扶着进了卧房，躺下后的他变得老实安分起来。没多久，一个个郎中模样的人，进了主人的屋子，出来时却都摇头叹息。听收拾书桌的管家自言自语，看来主人由于悲伤过度加之内伤的复发，时日不多了。
管家轻轻地擦拭掉我身上的血迹，他知道将军奋战两年得来的古书对于将军有多重要。把我放在了书架显眼的地方，就离开了书房。
在书架上我又结识了一些新的书友。它们都是出生在武术世家。大多是武功秘籍，战术指导，行军布阵的书籍。很难找到像我这样的精神支柱，因此它们都很稀罕我，对我也很热情。于是我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书友门，七嘴八舌的述说着将军的好。有的说他对它们很爱惜，把它们奉若上宾。有的说他去哪打仗都会带上它们形影不离。还有个书友惋惜地说将军很痴情，可惜老天爷对他不公。
“你知道他的故事？”我插嘴道。
“不光是我，在座的书友们都知道。”那本书道。
“我很佩服将军，可以说给我听吗？”我恳求道。
“好吧！那是发生在两年前的事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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