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西方哲学诞生的日子是哪一天吗?公元前585年5月28日。为什么?就是因为泰勒斯曾经预言这一天太阳将变成黑色。在公元前585年的这一天,美狄人和吕底亚人正在作战,突然之间天昏地暗,白天果然变成了黑夜,双方都吓呆了,立刻停战言和。许多人觉得不可思议,这件事情使泰勒斯成为传奇人物,而这一天也被后代认为是西方哲学的开始。
泰勒斯是古希腊人,生活在公元前624年到前550年,差不多是我们春秋时代中叶,比老子、孔子早了大约六七十年。
那个时候的哲学家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一般都身兼数职;泰勒斯不但是哲学家,还是自然科学家,也懂得数学和工程学,他会用影子来测量埃及金字塔的高度,会观察天象,预测农作物的收成。
上次我们谈到泰勒斯说他被推为西方哲学之父,就因为他说了两句话,第一句话上次说过了:"万物的起源是水",他用一来统合多,他用水这个物质来解释万物的来源,而不再用神话的故事了。
那今天讲第二句话,就是"万物都充满了神明"。这句话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
哲学家是替人类在思考,经常有先见之明。但是呢,往往这种走在前面的看法,要让群众跟上,可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泰勒斯他说这句话的目的是要使希腊的神明走下神坛,他甚至在自己家里的厨房门口上写下一行字,"请进,神明也在里面。"古代希腊人看到这个情况真的会吓一跳,为什么?因为他们认为神明怎么可能在厨房里呢!那么神明应该在哪里呢?两个地方。一个是在奥林匹斯山上,奥林匹斯山高达9600英尺,山顶终年积雪不消,空气无比清新,神明在里面逍遥自在,健康美丽,并且长生不死;第二个地方就是在神殿里面,你今天到雅典旅游的话,还可以看到巴特农神殿,你可以想象一下,当年这些神殿全盛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景观,庄严肃穆,里面的信徒顶礼膜拜,各种奉献的祭品络绎不绝,这才是神明该呆的地方!那你现在说神明在你家厨房,这不是太过分了吗?
本期重点1:神明的三个功能
泰勒斯这样说的用意,是要把神明请下神坛,然后才能够让人的理性摆脱神的束缚,进行独立的思考。但是这件事情很容易吗?说实在的,这件事情到今天还没有完全做完。为什么?我们就要说明一下在古希腊人的心中,神话里面的神明所扮演的功能是什么。
有三大功能值得我们思考。第一点,说明自然现象;第二点,肯定社会分工;第三点,解释人的欲望。
我们分别解释一下。第一点,神话里面各种神明的故事可以说明自然现象,比如,你看到古希腊文里面,"神"这个词跟"力量"这个词在字根上是一样的,换句话说,神一定有力量,展现力量的地方一定有神在里面,甚至神就等于那个力量。
比如,你看到打雷闪电,就相信一定有天神,所以就称它“宙斯”吧。宙斯在希腊文里面就是“明亮的天空”。希腊人住在爱琴海边,周围海上经常波涛汹涌,那当然有海神,海神叫什么名字呢,叫作波塞冬,它在希腊文里面就是指“摇撼着的大地”。你看很多人老了、死了,死了之后去哪里呢?到地狱去了,到冥府去了,那一定有地狱之神,他叫“哈德斯”。
事实上,天神、海神、地狱之神本来是三兄弟,三兄弟之间有各种复杂的恩怨情仇,就造成了我们所见自然界的各种复杂的情况,地震、山崩、海啸,各种可怕的现象都跟他们有关。那你了解这个之后就方便啦,你就知道在什么时候发生什么问题,要向哪个神献祭,要献上什么样的祭品,才能平息这些神的愤怒。你这样活在世界上是不是觉得比较安全呢?
这就是神话可以说明自然现象。再看第二点,肯定社会分工。
人活在社会上有各行各业,有的行业看起来比较高贵,有的就比较低贱,比较辛苦,那怎么办呢?你放心,每一种行业的背后都有神在加持。像耕种、畜牧、打猎、医药、战争、法律、音乐、艺术等等。你只要说得出来的,都有神的护佑。连替天神传讯的都有神,叫做Hermès,爱马仕(即赫尔墨斯)。所有行业背后都有神在加持,就使得每一种人不管做任何工作,都相信自己的职业有神圣性,他就可以安心地把工作做好。
还有第三点更重要,就是神话可以解释人的欲望。
人最难的是什么,就是认识自己,知道什么是人性,知道人的状况是怎么回事。而偏偏这一点呢,我们做不到。很多人常常觉得自己像个君子,很多时候有一些好的念头,想做一些好的事。但是你不要忘记,也有的时候,你心里面也会有一些复杂的想法,神秘的念头,甚至不可告人的冲动,有时候还做出这些事来。那你发现人性这么复杂,这么丑恶,你还活得下去吗?没关系,在神话里面,你就会发现所有你能想到的甚至想不到的,可怕的,违背各种规矩的,各种伦理道德的事情,神都做过了!他们还不是继续存在吗!这样一来,就让人对自己的生命可以后退一步去想,喘一口气,相信自己犯了错之后还有改过的机会。
上面三点就是神话的功能:说明自然现象、肯定社会分工、解释人的欲望。
本期重点2:理性可以代替神明吗?
你说神话都是假的,我现在都不要,我要完全用理性来替代。行吗?说实在2000多年来,理性还无法完全替代这三大功能。比如,你讲自然现象,现在科学家照样告诉我们,我们了解的宇宙只占4%,另外有96%的黑暗物质到现在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再看看行业分工,今天的行业早就超过三百六十行了,很多工作没有人要做,因为他觉得这个工作没有任何神圣性,没有任何意义。再看有关人的欲望,自从弗洛伊德提出潜意识之后,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内心里面有各种复杂的情况永远搞不清楚,甚至在忧郁症出现的越来越多之后,这种情况也更明显了。
所以泰勒斯非常清楚,他先把神请下神坛,请下奥林匹斯山,再说万物都充满了神明,我们家厨房里也有,就会让很多人对于神话里面高高在上、不可企及的神明调整他的认知观念,不要再盲目地崇拜那些神明了,而要开始问自己,我作为一个人该承担什么自己的责任。
你说这个把神放在厨房里面,听起来已经是很让人惊讶的了,但是比泰勒斯晚200多年,在中国出现了一个哲学家叫做庄子,庄子是道家学者,有人问他“道”在哪里,他给出四个答案,按照顺序是,“道”在蚂蚁身上,在杂草里面,在瓦块里面,最后在厕所里面。这么神圣伟大的“道”,在老子来,说是“道可道,非常道”,这样的“道”怎么可能在厕所里呢?
事实上,庄子的答案是无所不在。这跟泰勒斯所说的“万物都充满了神明”不是很接近吗?那么这些哲学家他们为什么要谈这样的话呢?他们的目的是让你知道人不能永远靠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过日子,最后,你一定要回到自己的经验跟理性上面,以客观的心态,实事求是地探讨宇宙,不要幻想神明的援手,而应该想怎么样靠人自己的力量面对一切的挑战。
本期收获
第一个,关于万物有秩序有和谐,或者没有秩序异常混乱这一方面的问题,不必再用神话中的特定神明的作为来解释,而可以留给人的理性慢慢加以研究。
第二点,至于理性能否全面取代神话原有的功能,这一点我们还是要持保留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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