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下的他穿一件破旧的皮袄,却仍然瑟瑟发抖。
他身旁铺着一条干净的毛毯,上面搁着一把破旧的吉他,借着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到上面一块块斑驳的颜色。五根琴弦在灯光的照射下如同五条耀眼的光线,醒目而提神。
天空越发沉闷,乌云挡住了所有的星光和月色。一阵凉风吹过,天上开始飘落下细碎的小雪花,它们携着翻卷的风在空中打着旋,落在他的皮袄和吉他上。不一会,地上便铺了一层薄薄的白雪,放眼望去犹如一袭一尘不染的毛毡。
雪越下越大,他拿起吉他用手将附在上面的薄薄的一层雪轻轻抚去,又将它轻轻放在毛毯上,小心翼翼地用毛毯裹住吉他,如同照顾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街头走过一个衣着鲜亮的男人,他穿着一双铛亮的皮靴,踩在雪上发出咯吱的响声。走到他身边时,这个男人停住了,看着他蜷缩在路沿边用颤抖的声音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男人皱了皱眉,从衣袋里掏了掏,最后摸出一只银白色的怀表递向他。他抬起头看了看男人,还没决定接还是不接。 接着吧。男人说,我没带钱。
他伸出冻的发抖的手接过那只怀表,上面还散发着男人的体温。
他用轻微的声音对男人说了声谢谢。男人冲他笑了一下准备走时,突然听到他说,等等。
男人回过头来看着他,他展开毛毯,轻轻拿起裹在里面的吉他。
我不会白要你的施舍,我可以为你唱首歌吗?他用诚恳的眼神看着男人。男人楞了楞,而后又笑着说,当然,我很愿意。
他脸上马上流露出欣喜的笑容,身子似乎也不在发抖了。他迅速地给吉他调了调音,全然没有了刚才颓废的表情。
当吉他的旋律飘到男人耳朵里时,空气一下子变得不再沉闷,灯光也似乎不再那么昏暗。男人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来回窜动。拌着他的歌声和旋律男人似乎看到了许多尘封的记忆,似乎又身临在过去的一些美好时光中。
男人安静地听他把歌唱完,觉得自己的灵魂受了一次洗礼一样,脑子里满是清新的想法。他开始对这个沿街卖唱的流浪青年有了兴趣,面对他时就像面对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你的歌声让我想起了许多,唱的真不错。男人说。
他收起吉他,用手撩了撩遮眼的长发说,这是为我的女人写的一首歌,可惜,她已经听不到了。说这句话时,他语气里充满着惆怅。
男人听了这句话,觉得自己触到他的伤通,十分尴尬,站在用力搓着手沉默。
天越发昏暗,空气中透着丝丝冰冷,即使这样,男人还是安静地听他讲完一个关于他自己的故事。
他说,爱上音乐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懵懂的小男孩,或许就是因为年少的倔强,使他义无返顾地走进了音乐学院的大门。可是成熟后他才明白艺术是需要靠物质支撑的,昂贵的花销使出身贫寒的他迷茫了,渐渐地他发现他离音乐是那么的遥远。而在他决心要放弃音乐的时候,她的出现让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认识她是在一家乐器店。当时他正在对着一把吉他发呆,那是一把浅蓝颜色的,琴面上雕着几朵玫瑰花的吉他。在灯光的照射下越发显得华丽而有内涵。
一连三天他都站在橱窗外看那把吉他,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会拥有它。但是他知道,那不可能。
第四天当他终于想要失望地走开时,一个甜美的声音传入耳朵。你喜欢这把琴吗?
听到这声音他骤然变得紧张起来,他低着头紧咬着嘴唇用力捏弄着衣角。最后他还是违心地说了句,不喜欢。然后又向门外走去。 喂!又是那个声音。他回过头来,那女孩已经追了上来,她手里抱着那把吉他,真诚地说,送给你!
他看着这个长着一双大眼睛的女孩,有些吃惊,又有些感动。他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地问,为什么?
她说,有钱的人有资本得到它,而爱音乐的人却有资格得到它。
看着这个善良而纯洁的女孩,一种感动涌上心头。那时他想,为了她的这句话,他也要坚持自己的音乐之路,并且勇敢地走下去。
就这样,两个人在这个飘雪的浪漫的季节里相识相爱了。
她喜欢与他一起坐在校园的长凳上,听他弹吉他,唱歌。她喜欢和他一起在熙攘的人群中互相紧握着对方的手。她只希望与他过这样简单的日子。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现实如同一堵墙把他和她分开了。
女孩的父亲,一个久经商海的中年男人,长年的利欲熏心使他对这个一贫如洗的年轻人不屑一顾,最后他不顾情面地将他赶出家门,并告诉他永远不许再纠缠他的女儿。
背着她送的那把吉他,他独自走在寂静的路上,没有方向。正如天上飘下的雪花,没有办法知道自己的归宿是什么。
最后他走到与她相遇的那个乐器店,站在橱窗外向里看,一切恍如昨日。一阵凉风吹过,他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像决堤的水。
风再起时,他觉得有人在自己身上披了件皮袄,他感到天气一下子变的温暖起来。看着女孩冻得通红的小脸,他顾不上感动,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任凭两颗心肆意的碰撞。
为什么这么傻?他问她。
因为我爱你,就是这么简单。她看着他的眼睛说。
天依旧冷,可两个人的胸膛里却像燃了一把火,透着春天般的温暖。
为了他,女孩离开了那个腰缠万贯的父亲,跟着他流浪在每一个城市。他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如同追寻一个许久倾心的梦。日子过的很拮据,有时候甚至连饭都吃不饱。但她却从来没有过抱怨,只是默默地支持着爱音乐的他,默默地追随着他,一直走下去。 在他面前,她总是那么容易满足。一句问候,一首歌,甚至一个眼神,都会让她兴奋不已。
然而就是如此简单的女孩,又怎能经得起现实的残酷?在一个雨夜,为了给他送一把伞,在他唱歌的酒吧门前,一辆车无情地把她撞倒在路上。
看着她血迹斑斑的手中依然紧握的伞,他泪如雨下。他抱着她向医院跑去,路却显得如此漫长。
当冷漠的医生向他索要手术费时,一向坚强的他第一次卑躬屈膝,他跪在地上求医生帮帮自己。可是他一双探索艺术的眼睛又怎能看透这世态炎凉!
故事讲到这里他已经泣不成声,男人也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的泪珠,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聆听一个人的心扉了。
知道吗?他双手抱住头说,她离开的时候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她最喜欢我的执着,她希望我一直在音乐之路上走下去。
沉默了许久,他已不再流泪。他拿起地上的吉他,对男人说,我要继续走下去,谢谢你的聆听。
他蹒跚着向前走去,留下男人站在原地。 讲这些干什么呢?他想,在男人眼里,这可能仅仅是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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