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就是夫妻两个头发都白了，也照样——朱湘

相对于鲁迅、朱自清、徐志摩，朱湘这名字实在陌生，以前从未曾见过。

然而，他的《海外寄霓君》却是与鲁迅的《两地书》、徐志摩的《爱眉小札》、沈从文的《湘行书简》齐名，是民国四大情书之一。

可惜的是，这位才华横溢的诗人却于29岁投江自杀。他的这些温柔软语，如今读来倍感辛酸。

梳理他短暂的一生，总是与“可惜”二字分不开。

他出身官宦之家，父亲官至二品，母亲是晚清名臣张之洞弟弟的女儿。可惜的是，父母早亡，家道中落，由长兄带大。

他天分极高，16岁便考入清华大学，18岁即在《晨报》《小说月报》等知名刊物上发表作品，是“清华四子”之一。可惜的是，他偏执孤傲，因抵制清华大学早点名制度，被开除。

他的妻子曾因是指腹为婚，受到他的冷遇。难得两人有缘，惺惺相惜中擦出爱的火花，婚后很是幸福甜美地过了几年。可惜的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1925年7月，离开清华1年半的朱湘由清华好友周旋，得以重返清华。1926年完成学业，被选派赴美留学。

明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转变，为什么竟又会自杀呢？

他这样的文学天才只能生活在自己构建的理想国。因为偏执敏感，朱湘在美国换了三所大学，最后还是未能完成学业，提前回国。

幸运的是，安徽大学聘他做英文文学系主任，月薪300块。可惜的是，没安稳两年，又因为某原因，他愤而辞职。

以后在长沙、杭州、上海等地辗转，靠卖稿为生——一般文人鲜少单凭卖稿而生活得好的，更何况他几乎到哪都栽刺。

他的路越走越窄，最后诗稿也无处可发，又不能接受妻子托人找的工作，第三个孩子未满周岁活活饿死……穷困潦倒，尊严扫地，走头无路。

1933年12月5日，没能挨到春水泛滥，揣着海涅的诗集，纵身跃入冰冷蹈蹈的江水——“与落花一同漂去，无人知道的地方（《葬我》朱湘 1925.2）”。

情书节选：

我们或者在月光下闲游，或者在灯光下谈心，手握着手，心对着心，虽然久已结了婚生了儿女，也像不曾结婚，还是一对情人一样。将来就是夫妻两个头发都白了，也照样。就像一对二十岁的情人，那是多么有趣！只要我们这一对心不老，我们就是年老了，也还是少年。

晚上做梦，梦到我凫水，落到水里去了。你跳进水里，把我救了出来。当时我感激你，爱你的意思，真是说也说不出来，我当时哭醒了，醒来以后，我想起你从前到现在一片对我的真情，心里真是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哭醒了。醒过来之后，大哭了一场。不过不能高声痛快的哭一场，只能抽抽噎噎的，让眼泪直流到枕衣上，鼻涕梗在鼻孔里面。

我决定把功课快些念完，明年阳历八月底大学毕业，得一学士便回家。因为我不忍心让你一人在家操心劳力，万一因此害了一场大病，我心中怎过得去！
我如今觉得，我们结婚来的几年，我对你不起的地方很不少。我想赶紧回家补救以往的过错，教你知道，许多年来你因为我受苦含辛，我是百分感激，敬爱的。想到你这次害病，我不禁流了很多的眼泪。

妹妹，你到底也知道我爱你了。这我是多么快活啊。我自从结婚以来，一天过一天，知道你更清楚，我也便一天过一天，更加爱你，更加敬你。到了现在我的爱意敬意简直是说不出了：我觉得我能够得到你作我的妻，我真是十分运气。

偷到了空工夫，我就坐在你身旁，挨在一起，你的热气飘到我身上来，我的热气飘到你身上去，我还握紧你的手，尽望着你，望着你，低声说些嘁嘁话，温柔话，说我怎么爱你，怎么敬你，在美国时候怎么想你。到了晚上，小孩子同一家人都睡了的时候，我们一个枕头，帐子放下来了，你把头枕在我的臂膀上。哎呀，那时候那种亲热恩爱，怎么是这枝秃笔所写得出的啊。

有时候忽然想起来要抱着你，教你的头靠在我胸口上，听我在你耳朵里面说我怎样爱你，怎样敬你。我要听你低声回答我，我要看你那一双可爱的眼睛里边射出爱之光来，射到我心上，勾起一股麻辣辣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