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书

在我的记忆中，上房那几个木箱中的书画，一直是爷爷小心珍藏着的。小时候很好奇箱子里装着什么，每次吃完饭，总爱跑到上房，看爷爷在书桌前写写画画。

天晴的时候，爷爷会打开箱子，取出装在里面的书、画，展平晾晒在院子里，好奇为什么，爷爷会告诉我：这些宝贝放箱子里久了会发霉，晒晒，去去霉，它们也像我们一样，需要呼吸、吸收阳光。

晒书的时候，爷爷坐在院子里石桌前，桌上放着茶水，茶是春天的奶奶新制，爷爷闻着茶香，看着日头缓缓西移。我们几个在院子里闹腾时，爷爷总会呵斥我们：你们几个小鬼，当心脚下。

十多年了，没听到爷爷这样呵斥我们了，书房里的东西还在那摆着，我们随时可以进去翻看，但奶奶不许我们弄坏了书。这几年奶奶也不制新茶了，阳光明媚的一天，她往往返返、颤颤巍巍地，抱书出来，小心翼翼的晾晒。

午饭后，她开始一本本的收书，仿佛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珍宝。有一天，看到奶奶在抹眼泪，跑过去问她怎么呢？奶奶说：我走了之后这些书怎么办？放在箱子里久了，湿潮发霉，会被老鼠啃坏的。忙安慰奶奶说：奶奶，你要长命百岁，以后，我也会替您和爷爷保管这些书。

奶奶说：你爸爸都忙着顾生意，你长大了会有时间顾这些老古董吗？这些书存下去有意义吗？它们是一个念想，看着这些书就像你爷爷还在一样。有一天小姑回来，看到奶奶还再晒这些书，随口说了句：捐给图书馆吧，工作人员会保存好它们的。

那天我起得很早，帮母亲收拾完家务活，看奶奶的房门还闭着，心想还没起来吧。当母亲做好早餐我送过去时，才发现奶奶不在家。这可急坏了我们，我和母亲两人街头巷尾的找了好几趟，都没找到。快中午时奶奶回来了，一问才知道去了县里的图书馆。小姑无意间的一句话，奶奶却上心了，奶奶一心想要这些书能保存下去。

第二天，县图书馆来人了。几个大箱子都被抬到院子里，他们挑挑拣拣，最后拉走了一大箱子字画和一些古书。看着两箱子挑剩的，坚强的奶奶漱漱流泪，念叨着：老头啊，我糟贱了你的东西。看着我一阵心酸，忙安慰奶奶说，这些书是咱家的宝物，世世辈辈都会保留下去的。奶奶摇摇头说，你们不懂。

从那以后，奶奶不再晒书了，做饭的时候会拿几本出来生火。看着一页页纸在火塘里劈啪作响，奶奶揉着眼睛说：这些都是你的收藏，烧了好呀，估计老头子你在下面也寂寞的慌，就让它们先下去陪着，过段时间我也下去陪你。

奶奶没多久也去了，家里突然像是少了很多东西，是啊，上房的箱子空了，也没人晒书了。晴朗的一天，阳光的味道淡了很多，空气中不再有书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