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我们说到,刘姥姥在周瑞老婆的引领下终于见到了王熙凤,说上了话,并成功“打秋风”。别看王熙凤杀伐果决,独当一面,但工作程序方面是极讲究的,并不随意决断。
像这次见刘姥姥,听周瑞老婆说这姥姥是她们王家的旧识,涉及王夫人,尽管知道她只是微不足道的乡下老婆子,却也并不随意对待,让周瑞老婆去找王夫人汇报一下情况,听听她有什么话吩咐。
她当然明白她们金陵王家与眼前这刘姥姥所代表的京郊王家,不可能是常来常往的关系,随便对付过去,王夫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甚至过问都不见得会过问。但涉及旧人老事,她宁可在规矩上到位一点,慎重一点。
周瑞老婆向王夫人禀报后,带着指示回来,当着刘姥姥的面,周瑞老婆说夫人讲“今日不得闲,二奶奶陪着便是一样。多谢费心想着。白来逛逛呢便罢,若有甚说的,只管告诉二奶奶,都是一样”,这实际上是“删繁就简”并修饰过了,实在是周瑞家的相当倾向于刘姥姥,着重让刘姥姥只管提要求。
王熙凤却心里雪亮,最重要的“双方关系”没有说呢,所以特意安排刘姥姥祖孙去吃饭,然后利用这个空当向周瑞老婆问明了王夫人的完整意思。
原来王夫人说的是,两户王家并非一家子,只是当年“在一处做官,偶然连了宗”而已,这几年已不大走动了。这是把“亲戚”关系给扯散了,当然不能让刘姥姥听见。估计已经有人要骂王夫人不讲感情了。
不过王夫人又说,当年“他们来一遭,却也没空了他们”,意思是以前他们来王府走动时,也是在给点实惠的,现在既然又来,那是他们的一片心意,“也不可简慢”,如果有什么说的,让王熙凤自己裁度决定就是了。
这应该是整本书中王夫人继向林黛玉介绍宝玉后的第二次说话,如果第一次说话让我们感到这是个宠溺儿子的母亲,那这第二次说话,则是刘姥姥早先对她的了解不错,虽说不上多么讲感情,至少确实是“怜贫恤弱”的。
于是王熙凤确认了,她们王家与这刘刘姥姥背后的王家并不是什么实在的亲戚,虽说太太说“不可简慢”,却也不必怎么重视的了。
而王熙凤的大气却也正体现在这里。
她年纪轻轻,又贵为豪门当家主事之人,时间实在是宝贵得很,要打发刘姥姥也实在简单得很,但是她对待刘姥姥仍然耐心得很。
我们可以理解为这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因为到得终了却正是这刘姥姥救了王熙凤的女儿巧姐,两者之间就是有一种缘分;但客观地说,确实体现了王熙凤有一种大家气度。
在刘姥姥慌不择言,把外孙子板儿称为凤姐的侄儿(“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时,她虽觉得这姥姥不会说话,却也并不见怪;
之后也不否定刘姥姥对两家关系的“亲戚”定位,反而强调“原该不待上门来,就该有照应才是”,只是“如今家里杂事太烦,太太渐上了年纪,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
又强调“我近来接着管些事,都不大知道这些个亲戚们”,始终维护着刘姥姥的面子,给予其希望。
同时则又申明自家困难,“大有大的艰难去处”,消除其奢望,然后表明,“你既老远的来了,又是头一次见我张口,怎好叫你空回去”,允诺了“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做衣裳”的二十两银子,“你们不嫌少就暂且拿了去罢”。
对把“打秋风”三字写在了脸上的“干亲戚”刘姥姥,王熙凤并不像有些人那样,非得羞辱一番才好。她并不需要从别人的耻辱中获得快感。
再看,她强调了那二十两银子原是太太给的,不说真假,却分明有“借花献佛”的意思,不忘了体现王夫人的心意。
并且,除了那二十两银子,她还额外给了刘姥姥一串钱,说是给她雇车子用的。你看,多贴心!她自然知道,早上这祖孙俩是走着来的。
前面王熙凤说那二十两银子是给板儿买冬衣穿的,当然是客气话,但让她坐车子回去却完全是实在的。等于说,王熙凤不仅给了刘姥姥钱,还给她包了车子。你说这还不够意思吗?
这可比20两银子和一串钱本身重要多了。
所以,在王熙凤接见刘姥姥这一节,尽管会让人感到这凤姐阵仗大,派头足,却仍能让人感觉她的可爱和对底层人们的善意。有此一节,后来王熙凤尽管也干了一些坏事,却实在让人恨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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