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花消融锋芒,阳光渐露明媚。推起时光的碾子,岁月的脚步依旧忙碌在辞旧迎新的更迭里。
推碾忙碌的还有老家里的亲人。
年关将近,按老家习俗,除准备各种肉品外,卤水豆腐是一道必不可少的美食。
第一道工序就是选豆,选豆要在前一天晚上进行,母亲帮助父亲,把豆子倒在竹制簸箕里,我们姐弟五人齐整整坐在母亲身旁,围着簸箕挑逗子,母亲边挑边示范讲解,什么样的豆子需要挑出来,“这样发霉变色的”“这个有虫洞的”……母亲离世已近二十年,当初专注挑逗的神情却从未模糊,轻声的话语似乎仍在耳畔。
选好豆子,就把这些豆子洗净,然后,放在大的盆里,放好温清水,浸泡一夜。第二天,豆子全部喝饱水,胀大了两三倍。临近中午,全家齐上阵,来到石磨旁,两人一伙推磨,或十圈或二十圈,还有人直到头眩晕而止。
磨盘之间便发出轻轻的隆隆声,顺着隆隆的磨盘流出奶白色的豆浆,用桶盛好,再倒进帆布滤包中,滤出纯净的豆浆,剩下豆渣另作他用。父亲此时在灶下架好木柴,开火煮豆浆,这个过程极为关键,豆浆无腿,烧沸腾的豆浆比四条腿的马儿跑的还快,想让这匹白色骏马听话,就要在沸腾前的瞬间,将其降温,父亲通常用事前炸好的油料,快速倒进锅里,再用勺子之类的器皿快速搅动,使其迅速降温,这样滚开一会儿功夫,就将煮好的豆浆盛到合适的容器里,放置一边,让其自然凉却,用不了多久,豆浆表面会结一层奶黄色豆皮,我们姐弟几人就会用筷子挑起,扯着吃豆皮,然后,拿起空碗,每人盛满一碗豆浆,放进白糖,慢慢品味香甜的豆浆,那香气在空气里迅速弥漫,悠远绵长,嵌进岁月的肌理,温馨了时光。
还未喝完豆浆,父亲便要施展他高超的卤水点豆腐技术。先将卤水倒进一只空碗,然后,将卤水按水滴状态均匀滴进豆浆,滴进一点之后,父亲用勺子慢慢搅动豆浆,这时,豆浆不再像牛奶一样粘稠,而是出现了细小的颗粒,像一颗颗小小的白色珍珠,晶莹闪亮,搅动一会儿,继续滴卤水入豆浆里,再搅动一会儿,再滴,再搅动,直到豆浆逐渐凝固,父亲便停下,盖好盖子,闷一会儿,再掀开盖子的时候,豆浆就已经彻底变成水豆腐了。
此时,从厨房里早已飘出炸卤汁的香味,母亲笑吟吟的将一小盆浓香粘稠的豆腐卤汁,端上桌,放在我们姐弟面前,每到这时,我总是馋得忍不住要咽口水,不顾卤汁的咸,先尝几口卤汁的鲜。也总是在这时候,父母便一定要我去叫叔叔来家里吃水豆腐,我总是在这时候,一点力气不留的跑出百米冲刺的最快速度,冲到叔叔家,叔叔总是开心的笑笑:“我吃的可多了,你就不怕你吃不着嘛”,我那时也总是憨憨的回答:“有很多呢,你可劲了吃”。叔叔到了,全家人才开始吃饭,虽然只有一个菜——水豆腐,一家人围着桌子其乐融融的氛围,却可以胜过人间所有美味佳肴。
叔叔比父亲小很多,奶奶去世的早,父亲在兄弟辈排行老大,一家人的生活重担,便都压在了父亲的肩上,从叔叔上学,到结婚,都是父亲一手操办。在父亲眼里,叔叔跟我们一样,永远是孩子,在叔叔眼里,我的父母不仅是他的哥哥嫂子,更像是他的父母,所以,叔叔在我们家,就等于是在自己家,我们也觉得叔叔跟我们是一家人。尽管叔叔也离世十余年,叔叔开心又有点腼腆的样子,也一直清新如昨。
时隔多年,现在父亲做豆腐用自动的磨豆机,石磨早已弃置不用,然而,石磨转动时轻轻的隆隆声,却于时光深处,清晰可闻,带动豆香于记忆深处蔓延,静静的温暖了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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