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考

老了会得海默症的第一条就是远记忆力特别好，近记忆力不好，对号入座吓一跳。

今天北京中考，突然30多年前的夏天中考时的情况历历在目，仿佛看见自己和同学们在那个离学校不足十公里的考点的活动。

考试前一天，每个学生都需要骑自行车带着草席和被褥去考点，去之前记得并不多的几个同学一起，可能有老师带队，好像很顺利就到了考点。我们去的考点是相隔七八公里的邻镇牛头镇的一个学校，从小没有跟着家人自己出行大概这就是最远的地方。

在教室的地上睡，那个教室地面是土的，高洼不平，地上全是湿的，散发着泥土和尘土的味道，他们学校学生刚刚撤离前打扫卫生洒水腾退课桌。

然后我们一干女生就在湿漉漉的地上铺上各自的草席，其实谈不上是席，就是一些茅草。聊天睡觉看书，经常笑的喘不过气来，记忆中我和几个关系更近一些的同学靠近窗户底下睡，不时窃窃私语，后来我们几个都考入县重点高中。蚊子特别多，失眠严重的我根本无法入睡。开水需要自己去提，提水时经常偶遇某个男同学，彼此不说话从未有过语言交流，只有瞬间的眼神交汇就赶紧躲开去。那个时候自己是一个很奇怪的女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印象中那里有一个宽敞的水泥台阶，或许就是一个平台，总之有个地方男生女生吃完晚饭会在那儿停留一段时间，大方一些的还会彼此打招呼。

知了在树上叫的欢畅淋漓，我们在树下找到很多知了猴，总之那两天莫名的特别兴奋和不安分，心里总有小鹿乱撞，是因为要迎接一个无法预知的未来，还是因为要离开一个熟悉的环境和熟悉的同学们，还是因为要结束三年的初中时代，不得而知。

最后一天下午，历史老师和几个女同学站在一起聊天，内向的我也站在旁边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指着我说你看看你什么样子，腿都站不直溜，能考好才怪。

那个女老师高高大大的，因为我历史成绩很渣，她一直不喜欢我，其实她也不太喜欢其他女生，她喜欢提问班里高高大大的男生。但是突然说这样的话我当时特别震惊，然后释然，原来我一直不喜欢她是有理由的，因为没有学好她的课程多少有的内疚再也没有了。那天她站立的姿势，说话的表情，都很清楚。后来我要好的那个女生过来说老师怎么能这样说话，你不要难受。三十多年从来没有记起过这位老师，也没有记起过中考。逐渐变老的自己，坐在店里，刷着朋友圈，突然记忆不期而遇。

中考以后，我的很多同学没有考上高中，学生时代意味着结束了。30年后再见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精彩的人生，再聚首也没有多大的差距，甚至很多同学下海早经济条件更好。我一直漂泊在外面，想象不到如果当年中考失利我现在会在哪里，会和什么样的人组成家庭，会生几个孩子。

我从未问过母亲，每当女儿们重大考试时她有没有紧张过，和父亲两地分居，母亲那时候特别忙，里里外外不停劳作，很好的诠释了为母则刚。现在的中考，考的已经不只是学生，连家长都跟着紧张煎熬，毕竟这是人生当中至关重要的一步。学校的如临大敌，媒体的宣传，官方的重视，孩子们受到过多的关注，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三十年前不需要家长陪去考场，只需要和同学一起，骑着自行车带着行李，行在不太宽敞的乡镇之间的马路上，不用害怕堵车，不用害怕迟到，这个年代永远不会回来了，我们的青春也永远不会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几十年来，即使偶尔对自己的现状不满意，我也不愿意再重走一遍青春，那些迷茫，那些紧张，那些年的无以安眠，那些灵魂深处的孤独感就留在遥远的记忆中吧。

刚刚有两位年纪并不大的大姐，俩人说我，这个孩子人特别好，突然就看见自己扎着两个辫子，怯生生的，瘦巴巴的，又按捺不住的兴奋和好奇，自行车上绑着稻草和被褥，和同学们在乡野的马路上驰骋，奔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