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收到朋友A发来的消息,“有个阿姨一心要皈依佛门,斩钉截铁。”
“阿姨怎么了?”
“老公劈腿了,儿女都成家了,阿姨觉得已经没意思了。”
突然让我悲从心头起,“由此可知,男人都不靠谱。”
我从来没有和旁人说起过我的故事。
我这个年纪,没有恋爱,没有结婚对象,老一辈人看见我就像看见行走的反面教材。哪怕舅姑大姨穷追猛打,我也坚守阵地。
为什么?有担当的男人太少了。我爸就是为数不多的好男人代表,他年轻的时候很帅,和我妈结了婚,家里过的风生水起,家庭幸福,婚姻和谐。人人都说,我爸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如果他没有死的话。
他在我十三岁时,死于肝癌。我和妈妈没了依靠,母女俩抱头痛哭,可是生活还要继续,哪怕总有人指着你的后背说“看,就是那个姑娘,可怜的很,小小年纪就没了爹。”
当时我就想,这个世界其实善意寥寥,却怎么也预测不到我们后来的生活有那么大的变数。
幸亏我家当时有房有车,这样过了两年。到第三年开春,我突然觉得妈妈变了。她在家拿着手机悄悄窝在卧室里打电话,经常能听到她愉悦的笑声。晚上的饭局也突然多起来,她打扮精致了方才出门去。
我隐隐不安。这种不安一个多月后得到了证实,她带回家一个男人。
我还记得那人站在客厅里对我讨好的笑,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我不喜欢他,就算放到现在,我也只觉得恶心和可怕。
他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种圆滑、虚伪的气息,我莫名觉得,这个人并不是一个可信之人。他那样的笑,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对,就是很不舒服。那时我比较小,感觉非常愤怒,爸爸才去了两年,妈妈竟然领回来一个这样的男人。
我妈忙着招呼“宝贝儿,快叫叔叔。”我没叫,冷哼一声,怒摔门而去。其实我当时很害怕,十五岁的我已对一些事情有了初步懵懂的认知,联想着我以后的尴尬处境和未知对待,心想如果爸爸还活着该多好。
我离开了一下午,等到晚上我觉得那个男人已经走了才回去,妈妈看到我怒不可遏,“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
“我咋啦?!我就是不喜欢他,你别想让我叫他!”
“这个叔叔哪儿不好?还给你带了这么多吃的!”
“他哪儿都不好!你就是迫不及待想给我找后爹!”
我俩爆发了一次激烈地冲突,最后我妈哭了。“女儿你还太小,体会不了妈妈的苦,家里没个男人就没法像样儿活。”
她声泪俱下,我见不得她哭。她一哭,我就感觉天都要塌了。一时没了言语,四肢百骸都是无力感。
但这也没阻止她和那个人来往,我的沉默对我妈来说,更像是一种默认,默认他俩关系且不反对,于是他俩联系得更密切起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当时坚决反对该有多好。
后来,那个男人住进了我家。他是个出租车司机,不同的是,他是拉私活儿的那种,所以工作时间很自由,刚住进我家基本就没出去工作过。
我问妈妈,“为什么他要来咱家住?”
“他和他妈关系不是太好。”
岂止不好,我曾听他用难听至极的字眼辱骂他母亲,就像有血海深仇。更可怕的是,他父亲在世时,患了癌症,成日呻吟,他竟把人丢出门外,让父亲睡在过道里。
这一切,听的我毛骨悚然。他对生他养他的父母尚且如此,我隐约感到他心里的畸形。可这个男人擅长极了甜言蜜语,经常把我妈逗得心花怒放,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家呆不下去了。
我鄙视他,厌恶他,同时也对母亲生气。但我说不出口,只能远远的躲开。只要他在家,我就去图书馆,去姐姐家,去一切看不见他的地方。
我能感觉得到,他也不喜欢我,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都是视而不见的。当时的我,心里越来越压抑害怕,我常躲在房间一角悄悄的哭,感觉我要失去这个家了。
他们之间第一次争吵,爆发在那年冬天。我妈去邻城和同学聚会,走之前没告诉他,那个男人先是疯了一样的给我妈打电话。
“和谁去吃饭,为什么去吃,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啊?你说!”
我妈恼怒之下关机,他直接开车追了过去,把聚会之地闹得一片狼藉。回了家他们开始争吵,那男人眼睛猩红,说话难听极了,我躲在房间里,害怕地哭了出来。
我听见我妈歇斯底里喊他的名字。“有谁能受的了你?有谁能受得了!你前老婆不是被你害死了吗,你还要害死我吗?”
“嘭”的一声,他把手机狠狠扔在了地上,辱骂一通,夺门而去。我震惊了,原来还有这样的典故。
我妈没顾上我,给好友打电话“…他和上一个老婆在一起时,就一直怀疑他老婆和其他男人有牵扯,暗中跟踪调查,最后逼得他老婆撞了车。我才知道,他原来一直花言巧语,只和我说他老婆出了车祸也没有说具体原因……”
那一瞬间的绝望铺天盖地席卷了我。我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要让我们母女遭受这种事情,我母亲原来大度温柔,我父亲是那样担当稳重。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
可是后来母亲还是原谅了那个男人,他跪在她面前,承诺以后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眼含泪花,辞藻恳切。我妈相信了他,或者说,我妈只能原谅他。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第二年暑假。那年暑假,我专门报了一个学习班,离家两月去那里全日制学习。我忍受不了家里阴郁的氛围,迫不及待要逃离。
学习期结束我回家,知道了另一个消息。我妈怀孕了,她和那个男人的孩子。我觉得恶心,心底一片冰凉,却什么话也没说。能说什么呢,无话可说。我想着,永远不会接受这个孩子。
我妈朋友来劝她,“你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吗?你一旦有了这个孩子,你和你婆家人那边怎么交待?你和你同事怎么说?”
她一意孤行,坚决要把孩子生下来。我那段时间和妈妈关系已经很僵了。我怨恨她,怨恨她做任何决定都从来不顾及我,也不听别人劝阻。最大的根源,还是来源于那个男人。
男人的脾气越来越不稳定,和妈妈争吵也越来越频繁。他眼神阴骘,每天总要咒骂各种和他来往的人,咒骂钱多难挣,咒骂世道险恶,咒怨他的命有多苦。
我悲哀的发现,这世上根本无人能和他交好,可我们母女俩却被迫和他牵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像是一个亡命之徒,让人胆寒。
现在还有了孩子,像是一辈子都要和他绑在一起。我心底发寒,绝望袭来,我就像溺水的人,一张嘴想呼喊,四面八方的水就将我淹没的更彻底。
我妈生下了孩子,是个弟弟。但我没想到我会这么喜欢他,真的好可爱。我没有办法不喜欢这个弟弟,他的脸胖乎乎的,白腻白腻的。刚刚生下来的孩子,五官还皱在一起,傻傻的啃指头。
可是那个男人不喜欢他儿子,或是他不愿给自己儿子花钱。他的自私阴暗在时间的冲刷下,露出了尾巴,他只爱他自己。
我妈是高龄产妇,母乳缺乏,弟弟要喝奶粉。而喝奶粉,意味着每月一到两千的支出花费。他沉着脸,狠狠地看着弟弟,“赔钱货,小牲口,就会给老子花钱。”这样的话,我听得数不胜数。
弟弟小小的一个人,免疫力特别不好,半岁时就因为肺炎住了院。我在上学,姥姥姥爷远在他处,而那个男人和他家又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我妈只能请了假去医院照顾弟弟。
那个男人在医院照顾了一天弟弟后,就撒手不管,整日靠在病房里租的担架床上呼呼大睡,醒来即破口大骂弟弟成天只会给他花钱,骂够了就扬长而去。
母亲可能早已看透了他本质,不指望他回来照看弟弟。默默坚持一个人在病房照顾着,小孩子哭闹不分日夜,她一个女人,只能昼夜不休。我之前对她所有的怨恨此刻都化成了同情。
后来几天,她一直没见到那个男人。直到有一天,妈妈收到短信提示消费记录,她的医保卡和银行卡在异地刷了许多钱。不用想也知道,那个男人在儿子生病时出门却转头挥霍起来,手机还关了机。
几天后笑容满面的回来,我妈已带着孩子出了院回到家,厉声质问他,他却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怎么,我花你几个钱怎么了?我不能花你的钱吗?”
我妈气极,“你他妈不是人,你照顾过儿子,管过我们母子俩吗?你败了我多少钱你心里没数吗?到现在给你儿子上户口了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把孩子卖了!你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户口上还有两个孩子呢!”
他想卖掉弟弟,这是他早有的想法。弟弟长到半岁,他各种推诿搪塞拒绝给弟弟上户口,然后悄悄联系买家,想方设法要拿走弟弟的出生证。
那时候我最害怕的,就是我妈不在家时他的敲门声。他敲门戾气满满,像是一个强盗,只要一进来,就是一通翻箱倒柜。我妈把弟弟的出生证藏在空调扇里,藏在鞋柜里,后来索性带到单位。
有一次,那男人气急败坏,目眦欲裂,凶恶地问我,我说不知道。他把我推倒在地,我听到电话里我妈的声音绷紧到了极致,“xxx,你再敢动我女儿一下,我跟你拼命!事到如今,我什么都不怕!”
我心里像是有一锅沸腾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拳头紧紧攥着才能勉强克制心里磅礴的黑暗。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最可怕的是,我和妈妈甚至都被他逼得变了样子。真正逼迫我妈斩断这段关系的,是这个男人想要卖子的同时,猜疑心又起。
我妈已完全看透了他,不想理他。那个男人却越来越来劲儿,觉得母亲一定是有了外遇。他重复着跟踪调查的卑鄙手段,大闹公司,短信威胁,甚至扬言要去我爷爷家,揭穿我母亲的“真面目”,要去我学校让我再也没脸上学。
那是一段极其黑暗的日子,是我整个青春期里经历的最深重折磨。我整日心怀惴惴,痛苦得几近崩溃,我害怕哪一天他会出现在我面前,掐住我脖子,我也害怕万一他毫无人性地伤害妈妈和弟弟。
我们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妈妈整日以泪洗面,我舅舅从远方赶来,住在我们家接送我们母女上班上学。
我妈终于在舅舅陪同下向他提出了分开。她说当初有了孩子后,那个男人一心要求结婚,我妈与友人商量后留了个心,怕如果到时候婚姻出现状况财产分割不清,没有答应。
果不其然。这个男人,他已经疯了。
我还记得那一天晚上夜已深,我等妈妈回家。楼梯间突然听到急促的上楼声,或许是长期以来精神紧张的预感,我立马跑去开了门。我妈进来,把门紧紧关住反锁,“一会儿不要开门,不要开门!”
妈妈下班回家,停车时他忽然出现,抢了车钥匙把她锁在车里,强行让她交待和哪个男人有牵扯。我妈趁他不备,开了车门,跑回了家。而再过一会儿他就会敲响我家的门。
我那懦弱的、沉默的、压抑的内心,突然奔腾起排山倒海的愤怒。头脑一片空白,只懂得盲目流泪,然后一个人去厨房,拿了一把精巧的水果刀放在了口袋里。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可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仿佛可以吞噬所有的洞。如果他消失了,如果他消失了……
那把藏在裤兜里冰凉的水果刀,透过一层薄薄的布料,尖锐冷冽的轮廓,传导到我皮肤上的每一个触觉和细胞,我为自己当时这个勇敢愚蠢的想法而吃惊。
“砰砰砰”他来了。他在楼道里大声喊叫,他疯了,我竭力克制自己心底最阴暗的想法,站在防盗门后面,转头哭着对我妈喊着,“妈,妈!我……我们报警吧。”
报了警,他出现在警察局,一脸世故虚伪的笑意,点头应承,听话极了。我和母亲看着他的脸,那张体面皮囊下是世间最肮脏腐烂的灵魂。
而那把刀,我在那一晚上数十次将手放进兜里,却没有掏出来过,谁都不知道,甚至我也不清楚,当时到底怀着的是怎样的心情。
可能是怕了或别的原因,他不要弟弟了,也放弃了把弟弟卖钱的想法。在去了一趟警局之后,彻底远离了我们的生活。
回了家,妈妈抱着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女儿,以后不会让你受委屈了,妈妈以后就守着你俩。幸亏,幸亏!”
时间已经过了很久,我慢慢从那段阴影之中走出来。现在想起,当时我的心境是危险极了的。
我无比庆幸还有这么长的时间,可以看着弟弟成长,一家人互相拥抱取暖,在风雨中无坚不摧。我在等待,哪怕时间再长,我也希望我的爱人,他担当而正直,善良且温柔。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个男人放手如此干脆的原因,是因为他又找到了一个新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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