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是文章的灵魂。
或曰:诸如《江雪》一诗,仅寥寥二十言: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也有灵魂吗?
有的,其灵魂可以有多种解读,高雅隐逸之士从中品读出野趣;逆旅漂泊之人从中领略到凄凉;忧国忧民者从中品味出生民之艰难;寄情山水者从中领悟到造化之雄奇。虽然诗人的本意已无从考证,但是这几十个字带给人的思考却是深远而多元的。
文人落笔,皆讲究“一切景语皆情语”。
宋恭宗赵显幼年登基,不久宋亡,他被送到吐蕃,成了一名高僧,几十年之后,他了解了自己的身世,写下一首小诗:
寄语林和靖,梅花几度开?黄金台下客,应是不归来。
林和靖即宋代词人林逋,其最负盛名的一句词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寄语林和靖,梅花几度开”倒是没毛病,意思是,问一问以最爱梅花和仙鹤的林和靖先生,梅花开了几回了。“黄金台下客,就是不归来”就大有深意了。燕昭王曾筑黄金台以待贤士,所以黄金台就有搞事情的内涵,可以引申为,愿意跟我反元复宋的贤士,大概不会来了吧。
这首小诗给他惹了大麻烦,元英宗读出弦外之音,将其赐死。
文字的灵魂惹了麻烦,如果被过度解读,就容易酿成文字狱,当然,文字的灵魂有时也会带来好处,同为亡国之君的刘禅,就以“此地乐,不思蜀”区区六个字,保全了性命。
读书,当以思想性著作为先,以辞藻取胜的次之。
为文也是如此,思想性的文章写起来如河出潜流,呈一泄汪洋之势;而以辞藻堆砌起来的文章,则多是搜肠刮肚而来,写得无趣,读来也无趣。
读大学的时候,我有段时间迷上了写诗,强迫自己每天写一首,到机房录入电脑,再存进软盘里,后来软盘坏了,作品大部分都丢了,保存下来的,今日读来,特别乏味。可能很多初习写的人,都会有这样的阶段,一定要坚持写下去,但是写出来的作品没有灵魂,甚至连华丽的躯壳也没有,自然就没有成就感,也很难坚持下去。所以,我的观点是,一定要有灵魂,要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想表达什么,把这个理顺了,比文笔更重要。
古人对文章的看法,也是强调文章之灵魂的。
诸葛亮在舌战群儒时,有这样一段高论:
孔明答曰:“儒有君子小人之别。君子之儒,忠君爱国,守正恶邪,务使泽及当时,名留后世。若夫小人之儒,惟务雕虫,专工翰墨,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且如扬雄以文章名世,而屈身事莽,不免投阁而死,此所谓小人之儒也;虽日赋万言,亦何取哉!”
看清楚了,他骂的可是鼎鼎大名的大文豪——扬雄。
在治国理政者的眼中,写作是雕虫小技,没什么出息,重要的胸有大志腹有良谋,也就是具体解决问题的能力。
科举考试中的“策论”,考察的就是考生的思想,以及解决问题的能力。
曹植身为文人,对自己比较狠,他在一封信中写道:
辞赋小道,固未足以揄扬大义,彰示来世也。昔杨子云先朝执戟之臣,犹称壮夫不为也;吾虽德薄,位为藩侯,犹庶几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留金石之功,岂徒以翰墨为勋绩,辞赋为君子哉?
当然,这个说法有点违心,毕竟政治上一直不得意,发几句牢骚总是可以理解的,类似于“一个月赚几十个亿很痛苦”。
他哥曹丕虽然才华稍逊一些,但是做了魏文帝,对文章的看法就不同了,他在《典论•论文》中,充分肯定了文章的意义:
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常期,未惹文章之无穷。
意思是,世事无常,能流传后世的只有文章,这很重要。
从事商业化写作以来,我越来越发现,灵魂对于作品的意义。文章说到底是一种工具,是一种载体,承载的思想,思想都没有了,仅仅是日常生活的流水账,那很没有什么价值了。
2018.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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