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天是假油腻,阿B是真油腻,一个中年无能废柴男人具备的要素他基本上全都有了。首先是形象上,秃顶和大肚腩是标配,腕子上要有廉价的手串,钥匙串一定挂在腰带上,对于服装基本上没啥讲究,二十年前的旧衣服照样穿,最主要是喜欢喝酒抽烟吹大牛,尤其精专于国际政治经济学。
天气已经热了,B哥经常穿一件深蓝色的polo衫,胸口还绣有一朵小黄花,这是B哥97年在百货大楼花大几千块买的重磅冰丝梦特娇,再配上一条七匹狼的腰带,深色西裤白袜子外加翻盖皮鞋,俨然是上个世纪末期的妥妥的一枚成功人士。那也是阿B哥最辉煌的岁月,彼时他还是一名黄面的司机,一个月打底能赚个三四千块,后来黄面的被取缔,阿B哥也被迫转行做起了生意,练摊卖服装,大排档夜市炒菜,开大货车跑运输,第三产业捋了个遍几乎啥活都干过,就是没能赚到钱。事到如今,阿B哥两口子都在给人打工,唯一的希望落给家中的独生子了,这小伙正上高三,马上面临高考,据说学习成绩很好,省内的大学随便上,所以老两口得抓紧给儿子挣学费。
同为中年男人,阿B和阿天很有共同语言,经常在一起追忆自己的青年时代,说那时候多乱,多野,多没人管,尤其是开大货车的那段时光,见的太多了,尤其是南方的特殊行业,一年年辛辛苦苦挣的钱全都拿去扶了贫了。
“人这一辈子,吃多少,玩多少,都是有数的,提前消费完了,后面就没有了。”阿B哥时不时还能飙出颇有哲理的一番话,“你看我,就是因为年轻时玩的太多,现在就玩不动了。”话是这样说,但每次见了时髦的燕子,阿B哥还是会凑上去腻歪几句,几十年养成的习惯,毕竟狗改不了吃屎的。
但阿B并非坏人,心存善念,也可能是自己遭遇过淋雨见不得别人遭罪的。负责我们这条街道的保10洁大姨,有几把月没瞅见了,再次出现时大姨背着一个超大号的蛇皮袋子,里面装满饮料瓶,都是捡来的。阿B把公司里垃圾箱中的饮料瓶都给了大姨,还留她唠了一会儿,喝了杯水。大姨说自己被辞退了,工资也没给,现在只好检点废品,纸壳子饮料瓶去卖,一个月也不少挣钱的。“咱不偷不抢,不丢人。”大姨自始至终就没叹过气。
等大姨离开,阿B说自己心里不落忍,想买点东西,米面粮油啥的去大姨家里看看,能帮一把是一把。阿天也很赞成,只是说这百万口的小城找人,哪里去寻。阿B说小事儿,拍着自个儿胸脯下保票。果然不到一天的工夫,大姨就让他给找着了。阿天没让阿标掏钱,自己买了两桶油,两袋大米,还有两箱子奶,两箱火腿肠,准备带着上门去探望,临了临了,阿B还喊了燕子一起帮忙。
阿天把大G的车钥匙给了阿B,让他去停车场把车开来。阿B原开过拖挂车,作为一名老司机开大G就跟开玩具车一样so easy,阿B把握着大G的方向盘啧啧连声:“这车是真贵,这车是真丑,这车是坐着真难受。”
“阿B,你心目中的好车是啥车?”阿天问。“要高端的话,那还得是老款的凌志400,中端的话,必须是皇冠3.0,再往下就是八代雅阁了。”阿B属于一个纯粹的实用主义者,阿天忙转移了话题,不再纠结于此了。
阿B是见过世面的人,开大G并没有大惊小怪,同行的燕子也是见过场面的,浓妆淡抹总相宜,豹纹紧身衣加黑皮裙,就差一根皮鞭了。这就让阿天纳闷了:“燕子如此妆扮,阿B喊她一起,这到底是想干啥去?”
大姨家在一个破旧的老小区,红砖外墙留下岁月斑驳的痕迹,楼道里电线乱拉,小广告乱贴,大姨正在厨房里下挂面,看见阿B他们来访,赶紧忙出来迎接,瞅见还带了礼物就忙不迭推辞:来就来,还拿啥东西。
从大姨家出来, 阿B带走了大姨唯一的下半身残废的儿子小强,自打出车祸后的小强就再没洗过澡,更没下过澡堂子,每次只能用毛巾搓搓。这次被阿B带进大池子泡着,被热水沉浸久违的感觉,很舒适很惬意,小强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泡,泡透了再搓。”阿B说,“给你安排一个手劲大的师傅,今天一定要好好搓一把。”
事实证明,可把搓澡师傅累坏了,小强身上的老坑是真不少,又是盐又是醋又是奶的,各种花样都上,搓完了小强若是上秤轻五斤只多不少。
看到别人搓得起劲,阿B也技痒了,对阿天说:“看得我浑身刺挠,不得劲,要不老哥我给你上上活儿。”
没等阿天有所反应,阿B不由分说就让服务员拿来新搓澡巾和浴花了。
“你还会这个?”阿天也很诧异。
“那可不,主要是搓的多了,不用学也会了。”阿B说,“别人都是搓AB面,我会搓四面,用红酒搓,下泥儿,废话不多说,我来给你亮亮招。”
不得不说阿B还真算是个妙人的,啥都懂啥都会,还满脸都是眼力价,洗澡环节结束,三人上二楼贵宾室休息,边喝茶边捏脚。
他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问起了阿B的人生秘诀,阿B说其实很简单,你把每个人都当甲方伺候就行了。
“那样不憋屈吗?”阿天也不太能理解这样的说辞。
“要不怎么说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当公关呢。”阿B笑道,“大多数的情况下是你怎么对别人,别人就怎么对你,你敬别人一尺,别人也差不多回敬你一尺,人和人的交流互动,就像是对着镜子里的自己。”
阿天说:“当你凝视深渊, 深渊也在凝视你,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阿B敢忙回应:“文化人就是文化人。”这里面多多少少参杂些奉承的意味了。
旁边沙发上修脚的小强听到阿天说这两句,心头一动,他身残志坚,其实是有点看不起这两位油腻大叔的,但这番接触下来,发现人家不但善良,肚里还有货,阿B是摸爬滚打的一身社会经验,而阿天确实是读过几本闲书的,只不过喜欢掉书袋。
这时候从外面调的按摩技师来了,小强起先还抗议了几声,最终还是拗不过被推了进去,还剩下两个,阿天和阿B都坚决不要,但大老远把人家调来,若是不做项目也不怎么讲究的,俩人口头上推辞了半天,末了各自还是进去小房间了。
按摩结束,阿B是最先出来的,阿天是最后,阿B打着哈哈就过去了,小强也没话说,但相比之前的满脸愤世嫉俗警惕防范不屑鄙夷,现在就只剩下一种表情:得劲过后无尽的空虚。
小强的发型又长又乱,宛如烂尾楼空地上的野草,澡堂子里的理发师的手艺其实不咋地,就胡乱给他两鬓和后脑勺推平,只留上面一堆头发,然后抓乱打上定型水。即便如此,镜子里的小强,俨然从鬼畜宅男变成了英俊小生,头发胡子清爽了,人就精神了,把碎发吹干净换上新衣服,从袜子内裤到外衣。
结账的时候大家略有些许尴尬,小强和阿B都是388的项目,只有阿天是88的纯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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