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的心事和房事

          在十几年前，我还喜欢爬山露营的时候，有一次去纳溪普照山库区露营，库区附近只有一处房子，而房子里只有一个人。一个六十出头，干憋、矮小的老头，力气却大得很，能一个人把一捆足有两三百斤重的竹子搬到筏子上运去公路边。老头对于在库边露营的我们，表示出了不解和怜悯，并对帐篷的防潮性提出了严重的质疑。以至于在天黑前给我们搬来了大量的干柴，以抵御他说的“湿气”。他说他叫罗国银，这算是认识了。当时，他在库区边上帮一个出去打工的远方亲戚看房子并给当地的竹材商打临工。后来又去水库几次，有时也在他看守的房子里搭伙。我叫他老罗，他叫我小杨或者朋友。罗国银早年去部队当过兵，后来退伍回乡，一个人生活，没有结婚，也没有后代，平时做点农活，在当地打打零工。老罗因为是退伍军人又是“孤人”。政府每个月还会给他一部分补助。所以，有饭吃和活下来是能够的。老罗对于生活好像也并没有什么要求，守着自己蝼蚁的劳作本分。

        老罗有一副棺材，是他给自己准备的。生活在农村的很多老人，都会提前安排好自己的后事。甚至比对自己活着时候的事情更慎重。他们相信，死亡只是另一段生活的开始，而在另一个世界，他们希望过得更体面一些。一副油光锃亮的土漆棺材是开始新生的希望和门面。老罗存钱给自己打了一副棺材，但是没有钱上漆了，老罗的话语中透着遗憾。但他并不向我开口。这是他的性格，从一开始去搭伙做饭，他从来没有主动开口说过钱，甚至是那次被村干部坑掉一千多块。年节的时候他会给我带来新米，有时候是南瓜、红薯或者土鸡。每次给他钱，他都会说：“朋友，怎么好要你的钱？”最后，他也会收下，然后说：“朋友，下次不要拿钱了。”我们几个合计了一下，凑了个分子，老罗的棺材最后还是漆上了，这成了老罗最得意的成就和最贵重的财产。

       老罗没有自己的房子，以前帮亲戚看房子算是解决住的问题。后来在另外一个亲戚的房子边上借了半间屋子栖身。三面土墙，靠在亲戚的山墙上，算是老罗的房子了。我们去过一次，老罗请我们吃了饭。又要过年了，昨天老罗来了城里，给我带了他养的土鸡，还有鹅蛋。我问起他的身体，他说很好，整年不生病，我很羡慕。我也问起他的房子。他说快垮塌了。政府让他去住养老院。但是养老院不能种地、不能养鸡鸭。最重要的是，以后要火化，不能用上他自己的棺材，这是老罗不能接受的。

          老罗的那间房子，大约需要5千块可以修好。我想，是不是穷人就不能有生存以外的其他愿望？

          在兄弟姐妹的帮衬下，去年帮老罗把房子修好了，本来预计修一间的，最后搞了个一室一厅，给他送了些寝具过去，算是了了老罗的房事。今年农历2月29，老罗八十岁了，在打古镇上摆了酒席，打电话邀请我们。那些年一起去过普照山的兄弟姐妹们，有空就一起去给老罗贺个寿，顺便缅怀一下那些年我们安放在那些山水间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