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渐深

七月的最后一天，去普贤寺看荷花。遇到大理来的叔叔，闲谈几句。他的话独断的多，也有可爱的说法。他说：“荷花岂能随便摘折，不知珍惜？那是观音的莲座，不可存怠慢之心。”他说：“人以修德为上，心正而后能安。”他与我在乌柏荫下说了许多话，清风阵阵，惬意凉爽。最爱的关于八月的诗：“田野沉寂。大片的风，大片的香。八月渐深。”

昨夜凌晨醒来，路灯昏黄。用冷水洗脸，坐在床沿读完了剩余的《镜湖》。忽然觉得，人一生需要读的书并不多，多余的时间用来感受、沉默，看云穿过月，渡过黄昏的河流。继续睡去，梦中听见歌声，关于九色鹿的故事。梦里唱着：往时世闻偈求法，不畏千钉罗刹。剜骨燃烛、掷身饲虎、刳肉贸鹰施首目……

前几日打坐，有蝉鸣、车流、话语、阳光在空气里“哔啵”一声，如冬日栗子裂开，荡开来香甜的味道。任何一切的声音，我听到，似树叶一一落水。没有香花宝盖，虽是混沌，却见到一点点光亮。当我睁开眼，看见桌上的百合，悠悠地开了一朵。多么温柔，多么清白，这个世间的――万物生灵。

禅宗的话：“当一朵莲花盛开，会有第二朵、第三朵莲花盛开。”我多么爱世间众生，苍翠欲滴。极尽热爱，何须多言。

几面之缘的友人来访，与他对坐说话，没有寒暄。他说：“这么些时日过去，我却一直在用重要之物换取过眼云烟。”我明白他的意思，宽慰几句。后与老师说起这话，我将一张纸巾在指尖叠了又叠、拆了又拆、揉了又揉，不敢看他。我知道，只要一抬头，哪怕对面的人一言不发，我也会哽咽落泪。我不敢看他，敛着眉，将酸楚悲哀一点、一点、一点归入骨血百骸。

对面的人叹了口气，缓缓说：“我望你有一日不为他人情绪所扰。他人的情绪自可化尽，自有缘法，你又何必、牵肠挂肚。你忘记阳明先生所说的‘无善无恶心之本’了么？”我半晌无话，之后开始做自己的工作。

我还是希望在意的人喜乐长安，知道自有因果，依然痴念不改。那天他问：“你不快乐的时候如何？”我没想那么多，脱口道：“看云啊。那些个洁白的小玩意儿，看他们飘来荡去的，觉得它们自由且快乐，我也会感到快乐。”

今晨遇见一只灰色的小猫，在我身旁转了一圈儿，那么小的一个，毛茸茸的，又走入车库，在佛像前缓缓踱步。我在门外等它，有一个孩童快速跑过，带起一阵草木香的风。它沿着门徐徐走出来，感觉到它的安宁与满足。同它道了早安，祈祷它平安快乐。关门，迎着阳光与长风上班。

喜欢黄昏渐沉的街道，车流不多，城市是微亮且寂静的。前半程云蒸霞蔚，后半程广阔无垠。听叶名佩先生的《普庵咒》，看雨水在桥面滑下的痕迹，一行一行，如山间的溪水。什么白日烽火、车水马龙、一切的熙攘与南柯，都化作湖上的风，风里的尘，尘里的泡影。老师说：你要找到自己的本灵，孕育它，使它不灭。

如果有一天，我走丢了，坐在夏日的黄昏里找月亮。请你等我一会儿，等到牛郎织女相见了，鸟雀低低地飞，我们一起将白露结成灯笼，走进黑夜身体里、净无瑕秽的黎明。

好想送给你此时的雨，迅疾地荡涤，声音好听得倾城不换。请记得撒一把稀疏有致的灯光，如同天分阴阳，混沌初开。人间穿山过水，拂面而来。

睽违一月，悉皆安好。读书打坐，看云看水。暮暮朝朝，并无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