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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烟火
我几乎没有时间去好好想念一个人
很早就听说过“段作文”这个名字，早到都不记得可以追溯到何年何月。只能说，我们都在写作这条路上走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们早早地成为熟悉的陌生人。
2020年底，在深圳市文化馆举办的一场征文颁奖典礼上，终于很确切地见到了具象的段作文，算是真正认识了他。当然，这只是我单方面的认识，他未必知晓我的存在。
后来，不知缘于何事，我们加了微信，关于他的消息开始陆续走进我的视野，知道了他的些许经历，知道了他的生活日常，知道了他的工作状态，知道他最近发表的新作出版的新书，知道他的长篇小说《深圳爱情》刚刚获得2023年深圳市都市题材精品文学创作扶持……朋友圈让我们不用见面不用交谈就可以从陌生走向熟悉，这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
上周六参加了“每天读书社”读书分享活动，其中指定要分享的一本书就是段作文的《人间烟火》，作为书的作者，段作文也受邀参加了活动。
这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跟段作文面对面交流。
可这面对面还是有些虚幻。主要是，段作文不看人，或者说，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不看我，我便也不好意思再看他。我站在台上分享读书感受的时候，我都不怎么敢看他，怕他躲，怕自己会由此变得底气不足。我几乎一直在看摄影师的镜头，镜头不会躲开我。
这样的段作文，跟《人间烟火》的叙述者几乎同出一辙：沉默而克制，平静又彷徨。
当然，这很可能是一种错觉。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很大程度缘于我读了他的非虚构散文集《人间烟火》。
读完《人间烟火》，我不自觉地为段作文拟了一份生平简历：
段作文，四川广安人，父，四十九岁卒，母，四十一岁卒，二弟，因病失明，小姑，被拐他乡，堂兄，意外身亡。长兄为父，尝尽苦楚。生存不易，却仍旧热爱这滚烫的人间烟火。
最后一句，是我读《人间烟火》最深的感受。
这本书，处处可见苦，处处不说苦，都是平静的陈述，都是克制的表达。又或者，压根没有克制，这或许就是段作文对待生活之苦的态度：一边冷眼旁观，全盘接受；一边尽己之力，咬牙抗争。四岁替临盆的母亲去领胡豆，十几岁跟着父亲去缴公粮却在缴粮处跟着稻谷晒了一整天，从别人嘴里知晓母亲离世父亲意外身亡，工厂搬迁时纠结去留，人才公租房想要不敢要……所有苦涩的往事在他的陈述里都被蒙上一层纱，平静如镜，像一个局外人说着局中事。可我在读这些段落时，总觉有隔空一锤向我迎头一击，力达万钧。
这样的场景几乎穿插于全书，生离死别，爱恨情愁，要而不得，挽而不留，去而不返，来而不往，人间百味尽在其中。读到鼻子一酸时，挺希望这是一本小说，让苦楚成虚构，让悲凉皆消散。
书中有许多句子轻易入心，比如封面上那一句：“对于一个常年在外的人来说，回家的打算从离家那一刻起就有了。”比如随手翻到的一句：“我要把满屋子的书丢掉，用来多养一个孩子。”比如写在书上的一句赠语：“我几乎没有时间去好好想念一个人。”
读这些句子，会兀自停下来，任由一些影像自顾自走过来。会点头，会默想，会轻叹。会凭书往窗外远望，眼中空无一物，心间万马奔腾。
王十月老师说“这是一个普通中国人的精神史”。确实，七八十年代出生的人，大多都有许多深藏于心、不能与人说的辛酸苦楚，但他们凭借着年岁、经历赋予的韧劲儿、熬劲儿，愣是把苦日子熬出了滋味，冶炼出声色，让俗世烟火绵延不绝，让生命微光幽远绵长。读这本书，会不自觉地想起史铁生的《合欢树》，还有他的《秋天的怀念》，会不自觉地想他母亲临终前说的话：“好好活儿！”
好好活儿，才对得起这经久不息的、灸热滚烫的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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