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星(Pluto),于1930年2月18日由克莱德·汤博根据美国天文学家洛韦尔的计算发现。它曾经是太阳系九大行星之一,但后来被降格为矮行星。与太阳平均距离59亿千米。
在2006年08月24日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大会上,以绝对多数通过决议5A-行星的定义,以237票对157票通过决议6A-冥王星级天体的定义冥王星从此被视为是太阳系的“矮行星”,不再被视为行星。」
这些不过是被印在10page宣传册上的小小一段话,对于二宫和也这种具备更详尽专业知识技能的天文馆工作人员来说更是能倒背如流基础中的基础。
那是太阳系中距离母星最远的一颗矮行星。
宣传册上最后敲定的缩略图敲定的是NASA(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与ESA(欧洲宇航局)在早期联合绘制出的冥王星星度分析图。望远镜下一片土黄色的坑坑洼洼的表皮竟也在这样的模拟测试图上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感,颇像表面色散出扭曲美感光原色的珍珠。
Pluto是罗马神话之中掌管冥界的冥王之名,是地底世界的神,同时也掌管着地下埋葬的黄金宝石。
这颗质量仅有月球五分之一的星球在远离太阳59亿千米的寒冷阴暗的太空中蹒跚前行。
“二宫さん,来给你介绍一下。”馆长的声音打断了正在源源不断往外冒的思绪,“这位是这一次将要为天文展绘画宣传海报以及宣传册插图的大野さん。”
“好久不见呀,ニノ。”
耷拉下的八字眉下是一双闪着耀眼光亮的深邃的眼,肤色比当年似乎要黑了些,清爽的短发带着点薄薄的碎刘海,软趴趴的搭在额前看起来乖巧的要命。
未得到回应的寒暄在这样的情况下略微感到窘迫,大野智伸出手摸摸自己的鼻尖,“ニノ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大野智。”
曾经在耳畔用低沉好听还带着粘粘语调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没有变。
“好久不见了,おじさ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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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十年前二宫和也身为天文社的优秀部员成功接过前辈手中的接力棒成为了社团的财务主管,B5大小的账目本交到二宫和也手中的同时也接收到新部长委任的第一个任务。
争取以最低价格谈成与美术部的本次天文社创社周年庆的宣传工作。
挑了个风和日丽的金曜日下午迈进了看起来像18世纪钟楼建筑的美术楼。
如果没有一不小心踢翻染满不同颜料的水桶。
如果水桶的水没有打湿墙角新买回来的画纸。
一连串的动静着画室里正在画画的部员们齐刷刷的回头,此即彼伏的惊呼声合着脚步声想来拯救画纸却为时已晚。
二宫和也活了17年,第一次那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是?”一片罪责的眼神之中二宫和也的眼神几乎不敢与其对视,直到这个很温柔的询问传来。
“我是天文社的二宫和也,被委派来谈这次天文馆观测活动的宣传海报与图册插话的事宜….”声音越来越低,原本就是有求于人结果反倒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二宫和也弯着身子,鞠躬到最大限度。
“画纸的钱我会如数赔偿的,今天真的非常抱歉!”
二宫和也心里盘算出画纸损失的大概数目,思考着能不能跟部长申请报公款,那个温柔的声音停顿了半晌,“二宫同学,你会弹吉他么?”
最后的成交价格是赔付的款项一笔勾销美术社也答应免费帮天文社绘画宣传海报与插画,作为交换条件,二宫和也要抱着吉他当人物模特,为期一周。
“我们社都没有会弹吉他的成员,当模特的话手指动作什么的都很不自然,所以只能找一个会的吉他的外援了。”
一开始并不想答应下来。
所谓成长大概必然要抛弃一些东西然后义无反顾的向前走去,所以当父亲离家多年杳无音讯时自己心中并没有过多的责罪。
在二宫和也看来,爱情的本身就是比宇宙黑洞更难解的谜题,以至于这么些年岁都过去,母亲只身一人带大了自己与姐姐,仍对父亲没有半点怨怼。
自己并不恨父亲,却在某种程度上想要与这样不负责任的人撇清某些联系。
比如,吉他。
吉他是仅存的小时候与父亲共处记忆中出现最多的一样物件了,基础的弦乐理论与吉他弹奏都是父亲所教,于是自父亲离家之后,二宫和也就再也没碰过吉他。
“只需要随意的摆个姿势就好,如果你想,弹一曲也没有关系。”
二宫和也用探究性的眼神试着询问,没想到那人也对着自己一副「怎么了吗」的模样。
“啊啊啊,忘了自我介绍了。”终于领会了眼神中的意思,语调温柔的人软软的笑开,“我叫大野智,是美术社的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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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回来的?”二宫和也将每样资料都整理好一份叠起来递给大野智。
“大概一个星期前吧。”
“这样。”
对话仅限于此。
时间线又拉长到那个比起现在更无忧无虑的校园时期,握着吉他,最开始的生疏感在五分钟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有些习惯真的是深入骨髓的,记忆之中都略显模糊的画面身体却在触及的的一瞬间反应过来。
微微欣喜之后,二宫和也更觉得可悲。
一个星期的相处二宫和也多少对这个传说中「奇怪」的美术社部长有了些了解。
叫大野智,个子跟自己差不多,人很好脾气很温柔,笑起来有尖尖的虎牙,手指修长漂亮,画画很专注经常忘记时间过了多久,只要是面包都喜欢吃。
特别好懂,也特别难懂。
打个比方说,你不会知道无欲无求的人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种感觉在二宫和也面对大野智时体现的无比强烈。
给他买个面包就很容易能满足,无聊的时候坐不住坐在椅子上东张西望大野智也只是笑笑并不责怪,甚至连起身随意走动都任其自由。
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温柔。
这样的人才更让人看不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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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传海报初步商讨是决定用大家熟知的太阳系为中心绘制一幅宇宙星图,其中的八大行星呢我们希望能用不同的表现手法在基础规范的基础上更抓住人们的眼球……”
会议策划还在讲解过程中,二宫和也的余光瞥见身旁大野智全然一副放空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推推他,隔着还有一掌距离时听见大野智口中似乎念念有词。
“八大行星啊….”
快要触及到的手就这么缩了回来。
二宫和也习惯用星球分类不同的人,根据不同的性格与星球运动的规律来找出他们之间的共同点。
于是「大野智」与「冥王星」画上了等号。
“就长远来看,冥王星的轨道其实是混沌的。尽管电脑模拟可以预测数百万年的位置,但超过李雅普诺夫时间长达一千万至二千万年的计算是不切实际的。并且它的近日点与远日点我们都无法预测,尽管冥王星的轨道好像要穿越海王星的轨道,实际上并没有。所以他们永远也不会碰撞。”
“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好神奇的样子诶~”作画过程中的休息时间二宫和也放下吉他一脸得意的样子对上大野智亮晶晶的双眼。
这个人,就像极了冥王星。
真实的存在于这个位置,你却永远都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就像一周模特结束的那个时候。
二宫和也瞪大了眼,那张脸离自己近的可怕,可怕到连脸上绒毛的毛孔都被无限放大。大野智的睫毛在自己眼皮下轻微的颤抖着,刷过脸颊微弱的瘙痒。
水果味唇膏的香甜盈满鼻尖,与此同时是唇间湿濡的触感。
大脑呈现死机状态,可身体的触感也在告诉二宫和也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自己,与大野智,嘴贴着嘴。
接吻了。
奇妙的是惊愕之中,二宫和也突然想通了很多事。
比如为什么天文社惊讶于自己一周不间断往返于美术楼之间,比如为什么路过面包店都忍不住进去逛逛买下一个第二天分大野智一半,比如为什么自己经常盯着专注作画的侧脸出神,比如为什么自己使劲欺负他却见不得别人对他半点不好。
比如,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把他给推开。
待他睁开眼看着自己,明晃晃的白炽灯倒影落在他的眼里。
像是盛满了一眼的星星。
“小和,我喜欢你。”
这个总是软乎乎任人拿捏的大野智此刻像极了等待期末考成绩的小学生,紧张得嘴角都抿成一条线。
“ばか,你不觉得顺序反了么!”
因为冥王星的爱屋及乌也好,因为一星期的日久生情也罢。
二宫和也看着笑着的大野智,好似自己生活的陈旧宇宙里,突然照进来一束柔软绵长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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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总会有分开的时候。
国外某个好绕口的学院向大野智发来邀请函,二宫和也虽然看不懂,却也知道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去吧。”
两年多的感情跟几十年的前程比起来实在是太渺小了,若是留下了你事后即便是你不后悔,我也一定会后悔。
大野智是第二个被二宫和也归类为冥王星的人。
第一个则是至今音信全无的父亲。
从你在画室吻我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留不住的。
那段故事就这么仓促的结束了。
像是篆刻在木雕制品上的一小段花纹,那些牵手拥抱与亲吻化成美丽的外衣携刻在大野智毕业的那个夏天从此不再回来。
如同二宫和也一去不复返的父亲。
如同一个会议决意就被剔除太阳系行星行列的冥王星。
“小和。”
“嗯?”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的回头,待大脑反应过来大野智已经绕到自己面前了。
周围是摆着各式各样画的画架,地上还有上一次留下染满五颜六色颜料的笔刷桶,眼前这个人是大野智,他叫着二宫和也高中时期的昵称。
一切都跟十年前如出一辙。
二宫和也当年跟大野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会等你。
就像二宫和也长期以来拒绝回访旧人旧事,已经属于记忆的东西就让它们沉做湖底灰色的树干,会有琉璃色的漂亮水纹把它们永恒的保存。
何必打捞呢?连接近也显得毫无意义。
能把那些干干净净的留在回忆里才是莫大的安慰。
二宫和也想,大野智一定比自己更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走之前大野智才会对对二宫和也说,你不要等我。
世事,有时候看起来残酷,翻转过来想,也是一种慈悲。
所谓物是人非。
你不是叫我ニノ的么。
你不是叫我不要等你的么。
你不是…
思绪如此轻易的被突如其来的吻给打断了。
大野智你这个ばか,十年过去了还是就会这一招,在国外待了这么久你就没学会点别的么。
可是这一招对你最有效啊。
(笑。
兜兜转转了好大一圈,再一次见到你我仍是抑制不住的悸动与欣喜。
好吧我承认,这次的绘画任务是我的预谋,我想,如果这次碰不到你,那么我就去寻找下一家需要宣传绘画的天文馆。
东京的天文馆就那么些,总有一天我能找到你。
如果你不在东京,那么我就去全国各地辗转。
你抱着吉他的样子那么落寞,走了之后我就在怪自己,怎么能放你一个人跻身与车水马龙的陌生人流里。
你知道我是这样的人,而我知道,你是我喜欢的你。
穿过世界上最大的海洋,穿过那些汹涌着的波浪,我知道能让自己这么喜欢着的人,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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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的天文馆观测活动宣传部分由著名画师大野智负责….”二宫和也关掉电视,忙完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终于告了一段落明天可以好好的睡个懒觉。
“小和,要啤酒么。”
“嗯,帮我拿一罐。”
房间的墙上挂着把棕红色的古典吉他,它的旁边,是一幅太阳星系的画。
星辰满坠的中心红色的火球大抵是太阳,特别的是它的行星都被描成了与宇宙背景色统一的白灰,除了最外圈的那抹小小的圆斑。
画框的角卡上标着这幅画的名字叫「第九行星」,画的最底部还有作者附上的一句话。
“我是你的第九行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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