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文品||夏至流年

作者: 蓝深 | 来源:发表于2020-09-24 19:36 被阅读0次

    南方海边小镇的炎炎盛夏,空气里氤氲着咸湿、潮闷,一股股热气的笼罩侵袭,隐约蛰伏着莫名的躁动。

    餐台上,年久褪色的蓝叶风扇,马不停歇的旋转着,用力发 出“嗒!嗒!嗒……”的韵律曲调,仿佛要与热流对峙,又仿佛彰显此刻它的不可替代。

    阳光落满了天井,明晃晃的,猫儿在石板上撑撑懒腰,冒着绿光的眼睛,贪婪的盯向青瓦屋檐上晾晒的鲜鱼干,看它馋涎欲滴的样子,犹如孩童偶然觅得母亲高高藏匿于柜顶的糖果,欣喜过后,是欲得不能的焦灼……

    不经意刹那,一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飞机疾速划过深蓝的天空,稚童们欢呼蜂拥着奔出院落追逐它的踪影,不知是谁扬起双手雀跃:“快看咯!快看咯……”

    话语间,未及抬眼,看似甚微的大飞机,已消逝在浓浓的云层尽头,久久不散的,唯有它拖曳出那条纤细颀长的尾迹,有如绵软飘渺的白纱巾般,清雅轻盈的泊入了蓝天的怀抱里缠绵……

    隔壁双眼失明的“铜灵”大伯,无视烈日炙烤,猫在门口过道的长廊边沿,浑厚的嘴唇凛冽的从中破裂开来,赤裸裸的暴露出鲜红的牙床边那几颗稀疏歪斜的牙齿。

    火辣辣的太阳肆恣穿越爷爷撑起的遮阳网,影影绰绰的铺满他蜷曲的身子和经年积了污垢的脸庞,好像是谁恶作剧的给他蒙了一张鱼网似的。

    晌午的阳光格外耀眼,而他浑然不觉,嘴里喃喃自语算计着今天适宜下海的时辰,宛如专业的播音员,信心盈盈向大伙精准播报:“今天的流水时间是……”

    听闻他算计赶海的钟点将近,我一边取下悬挂于斑驳外墙的竹编背篓、宽沿草帽及撬取牡蛎的铁勾,一边有一搭没一搭问道:“今天海水落潮时间长吗?”

    未得回应,方轻抬眉眼,原来不知何时,“铜灵”大伯已起身离开,猜想他亦是回去准备赶海的用具吧?

    虽然双目失明,“铜灵”大伯却是小镇里家喻户晓的赶海能手,深谙水性,他捕捉螃蟹鱼虾的技巧,无人能及,这是一件非常嘲讽的事情。

    我常常暗自思忖,在他黑暗的世界里,是怎样躲过海里密布的礁石?怎样每次都能无恙走过那条离海平面几米高的堤坝安全归家?怎样感知海里生物的存在,并敏捷将之收入囊中?他是否懂得螃蟹、懂得海鱼小虾、懂得章鱼的色彩模样?

    有时我甚至不得不相信命运的公平,掠夺了他珍贵的心灵之窗,又馈赠了他常人所不具有的天份,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任凭汹涌澎湃、顺流逆流……他依然如此恣意怒放生命,有如废墟里坚韧成长的那朵小花儿,傲然屹立!

    母亲瞧我携了赶海的背篓,便嘱咐我要小心海里遍布的“剃头刀子”(暗指海里锋利的牡蛎壳,常常把人割伤)。

    一切就绪,我和相约的几个伙伴清一色趿着拖鞋、着长裤短衫、背篓草帽,沿着那条熟悉通往海边,蜿蜒曲折的土路,宛如一群麻雀般,叽叽喳喳的,一路清脆的欢声笑语,久久回荡在无比空旷的海堤上空,绵延悠扬……

    海堤两旁,肆意蓬勃蔓延的野草丛里,依稀滋长“黄的”、“白的”、“紫的”……不知名的小花儿,肆无忌惮在我们面前与徐徐海风温柔相拥,呢喃缱绻。

    我爱这汹涌澎湃

    一阵海风吹拂,调皮的撩拨额上的草帽来,忙不迭地抬手轻扶,又毫不设防的被猛烈的太阳,趁机在脸颊疏了影来,稚嫩里透出了明亮的光。

    紧紧环绕海岸线的堤坝,一面是一洼洼引入海水晒制的盐田,另外一面是一望无际,波涛汹涌的大海。

    无数块错落有致的大石块高高垒起的海堤,抵御了洪流,终不抵日出日落、潮起潮落的岁月,慢慢的凹陷出一个个小洼来,赶海的人脱了鞋,扶着石壁,脚尖踩了坑洼,宛若练就了一身武功的侠士,身轻如燕的下到海田里来。

    潮水退去,渐渐露出渔民落在海面养殖牡蛎的一块块小石头。

    黑丫丫的海田,很快聚集了许多赶海的人们,走着走着,又疏散至四面八方去,在浩瀚无垠的大海里,远远望去,如蝼蚁般的渺小。

    海的尽头,行云流水间,潮气洇湿了云卷云舒,天水一色般,茫茫如烟,你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不由遐想,海的尽头到底有多远?可曾有人到达那个远方?

    脚丫子深深浅浅的,踩落海田如墨般的泥泞里,好像套了一双黑袜子似的,脚下错落遍布大小不一的小石头,形态各异的海螺吸附在石面上,缓缓爬行,信手拈来,落入背篓。

    狡猾如螃蟹,总喜欢躲藏在石缝下面,若是延了它的踪迹,伸手去石坑底下捕捉,便中了它的埋伏,被它锋利的蟹钳狠狠的咬伤。

    你越是挣扎,它越是往深处咬,锥心刺骨的疼痛让你求饶不得:“行行好,快松开你的蟹钳子吧!……”

    或许因为慈悲,所以懂得,蟹爪终是松了口,放了那捕捉它的人。

    小鱼小虾来来往往于隐隐没过脚面的海水,敏捷的穿梭在石头间隙里,仿佛一群嬉戏的孩童,你追我赶的,瞧来唾手可得,却往往扑了空。

    气馁里透着不甘,继续追捕,一不小心,就被脚下、石头上那“剃头刀子”割伤了手脚,也不以为然,因了天然的海水是最好的消毒剂。

    牡蛎是海田里的主要海产物,弯腰捡海螺不过是为了伪装,真正的目的是“撬牡蛎”卖给海鲜收购商,以换得几块的零用钱。(有些牡蛎是渔民养殖的,有些是荒弃的,孩童们亦分不清,某些赶海的成人,在我们如数取得战利品后,会假扮主人追来,吓得我们作鸟兽散,而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聪明的孩童,常常用手在海泥地深深挖掘一个洞穴来,把偷偷撬得的牡蛎隐藏在泥穴里,然后标上记号,待欲归家时,再把牡蛎从泥巴穴里挖出来。然而,因着海水不断的冲刷,往往寻不到自己标的暗号也时有发生,徒劳一场。

    缓缓高涨的潮水

    烈日不知何时已悄然西沉,背篓已变得沉甸甸的,海螺、螃蟹、小虾亦吹响了归家的号角,不时“吱、吱、吱”的低吟浅唱着。

    斜阳下,一张张戴了大草帽、沾满了海泥巴的脸庞,郁郁葱葱的,洇润了落日余晖下那波光荡漾,缓缓高涨的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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