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的时候,我们班里有个传奇的语文老师,性别,男,平头,中等身材,稍有肚子。说他传奇,是因为还没开始上课就有人说他上得好,学生家长们,比如我爸妈,闻风而起,把我们一众人通过关系转进了那个班,班里最后一排靠着出黑板报的墙,人多得像下饺子一样,打招呼的方式也有点奇怪,打对面来了个人,“诶,你是不是......”“你也?”像打太极,波澜横生,于是了然于心,情同手足,同仇敌忾。现在回想起来也不觉得老师上课好,因为他讲的任何我都记不住了,只不过这老师太有名了,在他班里上课实在是有光,而我们可能太小了,实在未开化,或者我太蠢,没有能力去分辨到底讲得好不好。想象一下我们对他多么尊崇,后来因为成绩太差给我们班换语文老师,班里集体逃课,差点被记过,按下不表,他的粉笔字很漂亮,也是加分项,不过班里的语文平均分实在是不高,再后来,我转班,再见这个老师时他已是地理老师,如此,想来还是有料。
前段时间整理房间,突然翻到初一时日记本,不管理解不理解,反正让学生写日记、写作文简直就是语文老师标配,尤其是这样一位极具盛名的语文老师,也可想而知当时我们对这样一份虚伪的、不屑的作业又有多么认真。语文作业没有不交的,即使男生也乖乖写。现在想想,大学里要是换老师,哪还会集体逃课来抗议呢?又不是演民国电影。但是那个时候我们就是这样,甚至于他的晚自习,故意坐歪了这样他会过来矫正坐姿,这似乎是很乐于被教导的一件事了。
这本日记本,见证了我对语文的巅峰热爱,我打开的时候甚至是有点颤抖的。我渴望他的赏识,我想像着,他会有一天在班里宣布我是他最有文采的学生,从那天起我也走上语文、文学、写作之类的舞文弄墨的道路,受人尊崇,熠熠生辉。因此我的每一篇作文、日记,甚至于是在啼血了。
没有,何止没有,他从来没有给我批过优,更不要说标配第二,在课堂上读我的作文。我不是说他没眼光,那时我写的作文里有这样一句话,实在是自己都没脸看:“在小说(明晓溪一类)、电视剧(流星雨一类)中经常看到众人喜爱的女主,于是明白自己不够宽容、不够善良、不够好学。我要加油。”这句话简直就是被言情荼毒的最好例证,不知道是怎样想要讨大家欢心、已经没有个人主见、以及不自信的女生才能写下这么直男癌的话。我是原谅那个女生的,十来岁的年纪,非主流的世界,尽管上不了台面,但那是一个诚实、努力、一心向上的内心独白。编不下去了......主要是因为原不原谅吧,都没什么差,这是存在过的。
老师的评语我也忘了,评语倒是也有,三、四行呢,不少了,不过是那种拳拳之心却明显转眼就忘的评语。现在回想起来那张纸,忍不住问自己,如果老师当时用所谓“健康”、“正确”的是非观去影响我,比如说找我谈、比如说给我推荐文学作品之类,那么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一个人?会跟现在不一样吗?或者,如果我现在成了一个娇弱而“宽容”、“好学”、“善良”的女生,又会不会多少与老师有关系?所幸我现在也稍微在学习自尊、学习做一个自己想成为的人,所幸我现在并不认为我该是明晓溪书中的女生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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